春开料峭,寒意渐散。
长陵的雾气一地瀑散,滚落在地,如龙脊流淌,四周的山谷并不多高,隐约笼罩一层云雾,这段时间行走其内,有三分仙境。
白鹿洞书院的女弟子在前,一男一女吊尾。
将飞瀑琴琴匣卸下来,放到前面任由马车驮运的琴君,此刻身上空空如也,唯独怀中抱着长气,环抱双臂,衣袂随风摇曳,身上带着三月四月的花草清香。
放开了诸多枷锁,她的身上只觉得轻松异常,伸长玉颈,轻轻吸了一口气。
然后再缓缓吐出。
这是白鹿洞书院修身养性的吐纳法门,苏幕遮先生破开涅槃境界之后,特地传授于她,让她不要背负太多,能放下时则放下,不要太过拘谨,反而碍了大道。
两人缓步而行。
声声慢轻声开口:“多谢宁奕先生。”
宁奕摆了摆手,笑道:“你谢我?应该是我谢你才对,除了你,还有水月先生和苏幕遮先生,两位先生对我颇为照顾,虽然这段日子未能见面,但是你们对我的心意和帮助,点点滴滴,宁某都记在心里,不会忘记。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前方的车马声音逐渐远去,也不知道是车速本来就快,还是那些“善解人意”的白鹿洞书院弟子,刻意加快了速度,要给身后的两人,创造出一个安静的独处环境。
宁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认真说道:“飞瀑琴放在前面,没事吗?”
琴君摇了摇头,咬字很轻,道:“无碍的。”
宁奕“哦”了一声,笑着解释道:“剑修从来都是剑不离手,我以为你们也是,以前每每看你,都觉得背着巨大琴匣,颇不方便。现在看你......”
宁奕与声声慢之间的距离,约莫隔着半个肩头,说不上近,也不算远。他稍微隔远了去看,发现这位书院大君子的身段,竟然比自己印象中要好很多,窈窕有致,甚至可以说尤为动人,尤其是黑色及地长裙下,隔着一层薄纱,能够看到一双若隐若现的莹润长腿。
琴君笑了笑,道:“现在看我,如何?”
“现在看你,像是一位女子剑修,还是世外高人,忒厉害的那种。”
宁奕笑着开口,说完之后,收回目光,将心神放在那柄羌山长气上,不得不说,琴君若是不背着那柄沉重巨大的古琴,不冷冰冰一张脸,此刻环抱长剑,倒真是一个洒脱自在的剑修高人,颇有三分超然姿态。
“女子剑修?”琴君笑道:“忒厉害的那种,你家院子里的那位?”
宁奕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宁奕先生大可放心,我并没有什么试探之心。”声声慢轻声说道:“裴姑娘是个很有灵性的姑娘,院子里的剑气有余,就算她不是‘忒厉害’的那种女子剑修,至少也是个小有所成的那种,愿意帮先生去青山府邸出一口恶气,能够悄无声息给青君一个教训,这等境界,总是比在下要高的。”
这句话里,带着一丝自嘲。
宁奕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去解释。
声声慢忽然笑道:“先生忙着回府吗?”
宁奕摇了摇头,道:“跟她说的是要去长陵一趟,不一定能赶回家吃晚饭,现在看来,天黑之前,能回府即可,哪怕路上有些事情微微耽误,不要太晚,都可以。”
琴君抬头,望向天色,还未垂暮,不过也所剩不多,于是轻声说道:“从长陵顺路回天都,以你我的修为,若是赶得紧,不过小半炷香。”
她微微犹豫。
“前方是自在湖畔,可否请宁奕先生耽误一些时间......陪我走一走?”
......
......
自在湖畔的冰层已经化开了。
鱼儿游曳在水面下,穿梭在叶面与水流之中。
黄昏光线,将湖畔两个人影子拉得很长。
琴君的声音,缓慢倾吐。
“......修行的困索,书院的未来,诸多的苦闷,大抵就是如此。”
路上,她对宁奕吐出一些心事,这些事情倒不算大事,在修行途中,甚至只能算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麻烦。
都是一些琐事,细枝末节,譬如琴君在音道上修行之时,遇到的具体问题和门槛,那些问题如何卡住了她,又如何得不到答案.......对于宁奕而言,这些问题他根本无从解答,于是只能不发一言的沉闷听着。
白鹿洞书院一路走过来,在剑器近一战为之正名前,声声慢的日子,过得一直很憋屈,而且痛苦,她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身旁都是需要她照拂和照顾的同门师妹。
宁奕有些明白这种感受。
如果让那些师妹们知道,就连白鹿洞书院的大君子琴君,也有着诸多的细碎苦闷,以及不确定的事情,恐怕她们心中那个凛然一切的不可战胜的形象,就会一夕崩塌。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宁奕无法想象有徐藏办不到的事情。
大隋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