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宁爬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他先是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看到纸窗飘摇,外面还是一片寂静,处于清晨万物复苏的萌芽时刻,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做客栈生意的,必须要起得够早,自己晚上不睡觉倒没什么,之前跑夜路给娘上香,睡得少些,精气神还算饱满,只要在天亮之前赶回来,老爹也不会有所察觉。
他最怕,自己跟宁先生去大漠的事情,被发现了。
松了一口气。
井宁觉得有些头痛,脑海里隐隐约约要炸了一样。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伤口,但低下头来,少年的眼里,不受控制的闪过骇然之色。
那位宁先生不知道对自己用了什么术法,浑身暖洋洋的,至于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被仲虎打的,被自己刀锋误伤的,还有被风沙割破的。
此刻竟然全都好了!
痊愈之后的肌肤,结出了猩红的痂,轻轻一揭便掉落,露出了白皙的皮肤。
井宁傻傻抬起双手手臂,翻来覆去的看。
“宁先生是神人啊。”
少年捏了捏自己大腿,发现这不是梦,他连忙双手撑着床榻跳下来,虎虎生风打了一套王八拳,在大漠的“那一架”打完之后,自己身上非但没有落下伤势,反而腿脚更加利落,行起路来步步生风。
“嚯!”井宁眼神发亮。
他猛地收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宁先生会不会是给我传功了?”
若是宁奕在,恐怕会忍不住笑出声音。
讥讽的声音。
这小子纯属想多了……他从未点燃星火,身体里残余着太多的杂质,而宁奕的“生字卷”又是当世神物,运转一圈,修补伤势的时候,顺带洗精伐髓,将体内的污垢全都排去。
井宁傻乎乎笑了笑,摸了摸脑袋,把那壶煨炖的古药倒在茶盏里,双手捧着茶盏,坐在窗边,看着悠悠风沙,远方驼铃响起,大漠的地平线升起一线曙光,脑海里的疼痛也随之消散。
遥远的大漠那边响起驼铃。
少年眯起双眼,怔怔出神,将药盏小口小口喝了下去。
他等了片刻,直到鸡鸣声起。
宁先生和裴姑娘,一直没有回来。
少年将瓷盏,药壶,清洗的干干净净,放回原位,然后蹑手蹑脚离开,退出房门的时候,他踮着脚尖,不敢发出声音。
像往常一样下楼打理马厩,老爹今日睡得比较沉,没自己起得早。
井宁清洗马背,喂这些马厩里的大东西吃草,在圈地的那一片鸡笼里取出几枚鸡蛋,同时捉住一只胡乱扑腾的老母鸡,几下宰杀了,烫掉鸡毛,摘干净零零碎碎的残余,然后开膛剖腹,取掉杂质,清洗血水。
井宁擅长的东西不多。
但都做得很好。
以前他没杀过人,但他杀过很多鸡,手法娴熟,前前后后,不过井宁老爹睁开眼,简单洗漱,披上外套来到后厨的功夫,少年已经在柴火灶台旁边架起了一个小火炉,那只宰杀干净的母鸡在瓦罐的清水里上下起伏,因为肉质足够鲜嫩,所以只加了两片姜片,井宁很耐心的拿勺子撇开杂质浮沫,然后盖上瓦罐的盖子,转上了最小的火,慢慢煨炖。
井月神情复杂。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沉默。
男人的一只手,捆着白色绑带,没什么力气,吊在胸前,小臂的布条绷直,他的面色有些憔悴,酝酿了很久,也只是沙哑说了一句。
“醒的这么早?”
井宁的回应是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欲言又止,最终转身,准备离开。
“如果我跟你说,我想把昨天那些人都杀死,你会不会很生气?”
井月的脚步忽然停住。
少年站在灶台旁边,他看着自己父亲苍老的背影。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井宁,你还年轻,戾气不要那么重……”
井宁打断了他,平静开口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你总是这样,对别人很宽容,人善被人欺,他们踩在你头上,骂你,打你,羞辱你,你只是一味的忍让。”
井宁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大声道:“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反抗,那么我以后会替你反抗!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父亲,你不应该活得那么憋屈,那样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你!”
井宁父亲安静听完之后,思考了一会,幽幽问道。
“包括你么?”
少年怔住了。
没有回应。
井宁父亲沉默的离开了这里。
站在后厨旁边的少年,缓缓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把脑袋埋得很低,他痛苦的思考这个问题,喉咙里发出挣扎的低沉吼声。
……
……
一整个白天。
好几个时辰。
井宁都在忙碌之中度过。
他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