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山宫殿炸开一道光柱。
漫天红霞,以韩约李白鲸为圆心兜转。
凛冽高空,寒风刺骨,不再被执剑者剑气灼烧,李白鲸身上的肌肤伤疤迅速恢复,他喉咙里是吞火一般的灼烫,嘶哑开口:“先……生……”
韩约轻声道:“二殿下……不要再喊我先生了。”
二皇子猛然一怔。
“你做出那个选择的时候,你我便没有师徒情分了。”书生低垂眉眼,语调仍然温柔,“待我重开六道轮回,会以天道渡你,拔除罪孽……若是此法无用,那么我也会杀你。”
这句话的语气温柔如春风。
李白鲸怎么也不敢相信,“我也会杀你”这句话,会从甘露先生口中说出,但是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先生眼中饱含的诸多情绪。
失望,痛恨,愤怒。
甘露先生是一个极其果断的人,尤其在杀人这一方面……他毕生杀人,从未犹豫过一刹。
而在此时,他犹豫了。
他本该在见面之时,将二殿下,与那十四位灾劫,一同斩杀。
“我……不愿你死在宁奕剑下。”
韩约轻声道:“白鲸,我现在放你离开……你可以选择逃出大泽,也可以选择,留着这里,等我救你。”
他最终还是给李白鲸留了一条路。
若李白鲸选择离开,那么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
若二殿下选择留在这里。
那么他说什么,都要重开大泽世界的六道轮回,尝试救他一命。
但……若是尝试一切办法,救不了渡不回。
那么他,还是会杀李白鲸。
琉璃山下。
李白鲸怔怔看着书生,先生果然如之前所说那般,将他救出大殿,便弃之不管……重回穹宇,与那道灼烈剑芒撞在一起。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二皇子站在琉璃山脚,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在这一刻,他陡然回忆起那个阴翳中男人对自己所说的话。
“黑暗中,留有我的冠冕……”
李白鲸忽然捂住自己面颊,十指如钩,划破面皮,撕扯出触目惊心的血红痕迹。
他喉咙里荡出嗬嗬嗬的残破笑声。
可笑。
太可笑了。
若冠冕不能沐浴光明,那么王座无意义。
他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东境这一场棋局的输赢,不在于甲子城胜负,不在于哪一战成败,不在于大泽是否还在,甚至不在于自己活着,死去,先生活着,死去。
哪怕拼至一兵一卒,耗至大泽血枯,自己被斩掉头颅,他都不算输家。
他在与整座大隋天下斗。
而如今……他是真的输了。哪怕能够赢下甲子城,再赢下自己兄长,赢下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先生对自己说过,有时候为了完成一件事情,可以不择手段。
先生还对自己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放弃底线。
自己……混淆了界限,于是……失去了底线啊。
狂风吹动着这个残破的身躯,跌跌撞撞,向着琉璃山外的方向走去。
趁着思绪还滚烫,意识还清醒,李白鲸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选择……离开。
离开即将这片重塑六道轮回的大泽。
……
……
长空浩荡,风雷震颤,云层之中,有一辆剑器辇车速度飞快,不断击碎虚空,跨越空间,进行“旅途”。
剑器辇车之上,一男一女,神情漠然。
在这辆辇车出动,掠出灵山的那一刻,遥隔千里的天都红拂河便不太平了。
大隋铁律,严格限制了涅槃境的出手。
此刻。
云层滚动,雷霆震响。
一道巨大落雷从穹顶垂落,硬生生将天地切为两半,这道落雷并非一闪即逝,而是如壁画一般悬挂天地之间。
于是这辆剑器辇车,只能悬浮停滞。
雷光之中,缓缓漂浮出一位白衫老人,须发洁白如雪,整个人巍峨神圣如天庭神灵。
“雷云子。”辜圣主坐在剑器辇车上,面无表情道:“您在红拂河内休息得很好,何必来到这尘间蹚浑水。”
白衫老者神情复杂,只是轻叹一声,迈出一步,拦在辇车之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在他身旁,还有一位另外一位早就出世的红拂河大能。
酒泉子轻声道:“二位请留步。前方是东境战争区域,还请牢记铁律……克己制怒。”
剑器辇车之上,一阵沉默。
宋雀轻声道:“我儿子宋净莲,死在甲子城了。”
这番话出,两位拦路涅槃,皆是神情难看。
酒泉子咬牙道:“太子殿下已经亲征东境,两拨大军正在厮杀,二位……当真连这片刻都等不得?”
“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