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完美的剑,剑锋之上竟然有一丝缺口。
这个缺口,让细雪不再完美。
李白麟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竟然把本殿的‘细雪’弄成这副模样,你真是罪该万死啊。”
他忽然又笑了。
“不过……能看到你这副模样,也算是解了我心头之恨。”
三皇子收回细雪,抬起一只手。
执法司得到了授意。
铁笼车缓缓前行。
人潮分开,无数道古怪的目光照在铁笼里的那个黑袍年轻人。
靠在铁笼一侧的宁奕,低垂眉眼,神情淡然。
其实三皇子一开始的嘲讽之语……说得并没有错。
很久以前,宁奕在西岭的时候,就是现在的这副模样。
狼狈而又落魄。
鄙夷的,憎恶的,漠视的目光……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
而现在,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从西岭,换到了天都。
人潮注视着他。
他也注视着人潮。
执法司的铁笼,向着皇宫的方向缓缓前行,李白麟特地选了一个曲折的路线,这两辆笼车,便近似于拉街游行一般,一前一后。
大隋的罪名下来了,叛国,忤逆,按照那条铁律……十年前北境将军府的后裔自然要死。
当声名显赫的剑行侯府小侯爷,被打上了“叛国”的罪名。
人潮的最前头,执法司的执法者,高声悬念着一条一条的罪状。
群众之中开始了骚乱,谁能想到,那个先前看起来衣冠楚楚的黑袍年轻人,竟然是恶贯满盈的“叛国罪人”?
无论在什么时候,能够保持理智的总是少部分人。
群众只看得到眼前的“真相”,也只需要看到眼前的“真相”,毕竟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只需要跟着大部分人前行,便不会犯错。
“法不责众”,是流传数千年的“道理”。
大家谩骂,你也一起谩骂,大家唾弃,你也一起唾弃……这并不是“落井下石”,而是“齐心协力”,“推倒一面高墙”。
当骚乱开始蔓延,传递,而后到了顶点。
人群之中,有一个青年汉子,拿起了一块石头,砸向了宁奕。
石块砸到了铁笼上,劲气震荡,碎裂开来。
宁奕的面颊被碎裂的石粒刮擦而过。
他木然望向投掷石块的那个方向。
这个举动,就像是吹起大火的那一阵野风。
人潮的情绪变得沸腾,有人拿起了第二块石块,有人从竹篮里取出了鸡蛋、白菜。
李白麟挑了挑眉,他也没有想到……天都城子民的愤怒竟然会如此强烈。
谩骂声音在城巷里响起。
谩骂宁奕的声音并不算多,大部分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为侯不仁”、“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些声音,根本就没有让宁奕在意。
不痛不痒的辱骂,他早已经习惯了。
可是让宁奕心恸的,是更多的诋毁,侮辱,流言蜚语,都砸在了前方的那辆铁笼车内。
“出身北境将军府的裴灵素……就是她爹,害得天都城十年前不得安宁!”
“好看的女人果然都是祸害,这个恶人,必须要严惩啊——”
“我见过她的,她就是一个妖女……”
一字一句,直入耳底。
宁奕有些恍惚,他看着街道旁边的那一张张陌生面孔,愤怒和憎恨在那些人的脸上扭曲……
这些人口中逐字逐字,饱含鲜血,蘸满仇恨的话语,让宁奕有些失神。
他们难道忘了,是谁镇住北境长城的安宁?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天都血夜发生了什么……
两辆笼车的距离越贴越近。
宁奕看到了靠在铁笼里的青衫丫头。
身形憔悴,面容苍白。
丫头的眉心正中央,像是烙了一枚大红枣,不断有人向着她用力地丟掷杂物,她把身子缩成一团。
铁笼噼里啪啦的碎响声音不断。
宁奕用力握紧双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笼车向着皇城深处前行,有执法者负责拦开追行笼车的群众,平民。
于是那些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越甩越远。
终于。
宁奕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皇宫的外沿,站着麻袍道者,三司侍卫……书院的几位大君子,神情复杂,被拦在笼车的长线外。
青君,声声慢,还有一些宁奕见过几面,还算熟悉的面孔,像白鹿洞书院的傅凛,此刻都来到了宫外,他们的身后,是书院的子弟。
所有人都看着那两个大大的铁笼。
宁奕自嘲的笑了笑。
海公公站在宫门口,他低垂眉眼,弯腰躬身,蓝布大褂垂落,长发及地,一根手指捻起一缕,轻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