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有一道细微的痕迹。
但漫长岁月,积少成多,已是伤痕累累。
猴子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不用抉择。我替你出手。”
他顿了顿,“但你要记得,过了今天,还有以后,总有我帮不了你的时候。”
宁奕坐在地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思考,没有顺应猴子的意思,把话题继续下去。
良久的沉默之后。
宁奕轻轻开口,“她姓裴,名灵素。大隋天下将军府裴旻之女,十四年前将军府满门抄斩,我在西岭大雪里捡到了她。”
猴子一怔。
宁奕低垂双眼,伸手擦了擦唇角溢出的鲜血,声音平稳,继续道:“我很小的时候,在西岭庙里独活,偷鸡摸狗,坑人跑路,已经记不清吃了多少苦……捡到丫头前,虽然觉得世道难,却没觉得有多难,一个人总归能活下来。”
说着说着。
他伸手在细雪的剑身上摸了一把,指尖掠过剑脊,一阵轻灵的震颤之音传来,漫天的飞光从剑身之中被抽离。
时隔多年。
那片骨笛叶子,已经很久没有被宁奕凝聚出来,只有半片,另外半片,还在天都徐清焰的手里。
但即便只有半片,依然绽放出了强大而又稳定的光芒。
甚至……隐约与那座笼柱的光互相吸引。
宁奕轻声道:“我无父无母,从小被扔在大雪里,我不记恨他们,因为看了太多西岭太多家破人亡的惨案,我以前觉得,爹娘已经死了,我能活下来就是天大的幸运,要好好活着,替他们活着。”
猴子皱起眉头,但脸上并没有不耐烦,安静地回到了黑棺旁边,到角落里,拎起宁奕送给自己的一坛酒,靠在棺材头,打开酒塞,一口一口小酌慢饮。
宁奕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觉察到了自己的矫情,摇了摇头,压住了情绪,黯然笑道:“后来我才知道,这枚骨笛叶子是‘执剑者’的传承物,我的父母也不是西岭里要逃饥荒的凡俗。直到去了灵山,才知道原来从出生到现在,我都按照着冥冥中的‘因果’在前行,有人安排了我的出生,有人安排了我和谁遇见,就连被抛弃……都是安排好的。”
猴子听到“执剑者”三个字,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更没有意外。
他早就看透了一切。
猴子面容不变地喝着酒。
宁奕攥着骨笛叶子,将它重新捏碎,化为剑骨,揉入细雪之中。
他痛苦地打开剑气洞天,拎出一坛酒,启封,满饮。
“说这些……是想告诉前辈,我真的不是什么幸运儿。”宁奕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道:“一个生下来就被抛弃的家伙,在人生最开始的时候,就做出了‘选择’。”
猴子挑起眉头,有些不解道:“什么选择?”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没得选……的选择。”
宁奕笑了,他咧嘴看着笼子里的猴子,道:“众生平等,你被锁在小笼子内,我被困在大笼子里……所有人,都一样。”
“是不是酒喝多了?”猴子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我早就选过了——”
宁奕的声音变得大了起来,他盯着猴子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之前说的那些……我在一开始,就选过了!”
猴子怔住。
宁奕平静道:“在一开始,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被命运抛弃的时候。”
“只有丫头。”
他站起身子,舒展筋骨,将细雪挎在腰间,看着猴子,然后缓步前进。
猴子目瞪口呆。
宁奕直接来到了笼牢之前,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
手掌按在了光柱之上。
“你忒娘的疯了……”猴子吓得瞪大双眼,他先前所说的让宁奕试试能不能进笼子,只不过是句试探的玩笑话,“真的会死人的!”
然而猴子的声音堵在了喉咙里。
他见鬼一样。
看着宁奕一只手直接穿透了光柱,后者的脸上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神情,连震惊也无。
宁奕踏进了牢笼,来到了猴子的身边,他看着那口黑棺,然后又看了看角落里的那些酒坛,轻声道:“跟我想的一样……”
猴子神情古怪。
宁奕竟然进来了?
这座笼牢没有拦他?!
宁奕视若无人的在这座笼牢里转了一圈,一进一出,这些灭杀一切生灵的光柱毫不阻拦他……当年陆圣也办不到的事情,他却轻松地做到了。
接着宁奕来到角落,打开剑气洞天,在旮沓地方,整整齐齐堆了三十坛酒。
“我待会出去,如果回不来了,这些酒你慢慢喝。”宁奕开口,道:“如果我神魂俱灭,师姐会知道你的存在,到时候不会缺酒。”
猴子眼皮一跳,道:“宁奕……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