疚之心。
为了掀翻宁奕而蛰浅的这几年里,他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开心,他享受着名为“复仇”的情绪将自己胸膛填满,皇权在背后撑腰……他知道自己蛰浅得越久,蛰浅得越深,复仇成功的几率便越大。
于是在莲花道场,所有的快感,都在揭露真相的那一刻得以释放——
此后。
便是无垠的空虚。
这世上最令人期待的事情,是眼看着终点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就能跨过。
这世上最令人空虚的事情,就是跨过了终点。
再也没有新的方向。
三皇子死在了烈潮中,公孙越失去了背后所有的助力。
然后……他得到了比三皇子更强大的助力。
太子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代价是接手天都最肮脏的秘密机构。
第四司专门负责谍报,暗杀,绑架,收集东境叛党的逆乱证据……所做的这一切,注定会在揭晓的那一日,饱受骂名和唾弃,而公孙越为了活命,不得不穿上那一身永远也脱不下的大红袍。
穿上的那一刻。
他恍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换了一种人生。
他早已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所做的也只不过是简单的“活着”。
成为了皇权的走狗,成为了无数人怨憎的仇人,他被架在了第四司最高的位置上,身下是无限的深渊……活下去的意义,环顾四周,似乎只能找到一个人来解释。
那个自己当初留了一命,逐渐形成羁绊的“朋友”。
他开始有了负罪感。
越了解顾谦,越知晓太清阁大火对于顾谦意味着什么……顾谦越信任公孙越,公孙越心中的“负罪感”便越重。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顾谦插手到第四司的事务中。
不仅仅是为了保护。
更是为了保护自己。
自己……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无法想象,顾谦知晓太清阁真相后……自己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呵。
多么自私的一个人啊。
……
……
地下密室里,安静了很久。
蒙着面的青衣女子,看不太出神情,鬓角的两缕青丝飘摇,她站在出口处的微光中,听完了公孙越漫长的坦白。
从五年前,到如今。
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丑陋家伙,重新跌回了深渊。
这个家伙的语气倒没有多少忏悔,在“说”到往事的时候,甚至忘却了痛苦,一字一句麻木的把秘密抖出来,反而像是一种解脱。
而奇怪的是。
本来对公孙越十分厌恶的张君令,在听完了这段“坦白”之后,心中竟然没有鄙夷,没有憎恶,这种感觉也不是麻木。
是平静。
无数思绪拧在了一起。
“我很……痛苦。”
“这世上有我无法承受的东西,对顾谦的‘辜负’,就是其中一种。”
“他已经接手昆海楼,所有的真相都会水落石出。”
断断续续的神念,在棺木内飘出,被星辉凝结。
公孙越鲜血结痂的面皮抖了抖,挤出了一个看不出是笑的笑。
太子知道,这对他是最残酷的折磨。
他已尝尽世间苦难,而那些针对肉体的酷刑,远远没有良心受到的谴责来得激烈……来得痛苦。
“你们救不活我的。”
公孙越声音很轻的恳求,道:“放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吧。就算你不做,我也会这么做的。张君令,给我一个痛快。”
一光一暗。
分落两边。
油灯摇曳,火光微渺。
站在微光里的青衣女子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弹出两根手指,叩击的那一刻,一缕油灯火苗掠出,落在这干燥的地下密室,哗啦一声,木枷被点燃,草屑被点燃,整个棺木都被点燃,火势沸腾,她毫无留念地起身,离开昆海楼的密室。
而火海之中,被包裹着的男人,终于舒展了身体。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骨骼也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个蜷缩的侏儒,终于能安稳进入梦乡。
阴冷与黑暗被驱逐。
这片沸腾的火海反而显得温柔和宁静。
从太清阁离开的马车火速赶回了昆海楼,只着一件单衣的顾谦坐在马车上,手中捏着太清阁的案卷,披头散发,相当狼狈,下车之后急急奔向火海中燃烧的楼阁。
一只玉手将他拉了回来。
张君令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同时将一件黑色大袍披在了他的肩头。
张君令陪着顾谦,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站在这场火潮之外。
过了很久。
很久很久。
顾谦声音很轻的说了两个字。
“……谢谢。”
他蹲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