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京师料峭春寒的时节,真腊这边仍如夏季。
只不过凉季尚未结束,除非日头当空的时辰在外面曝晒,大多时候气候也算不上酷热难耐。此时真腊吴哥王城的状、况十分混乱,城内人心惶惶,王宫中阴霾重重。
大将军已从海上逃回了王城,他在国王奔哈亚面前谈及现状,忽然气愤地说出了一句重话:“王后家族的愚蠢,导致了真腊王国万劫不复。”
而此时,王后伊苏娃就在国王旁边。大厅里的气氛立刻尴尬非常,大将军说完也似乎意识到了、这句话是脱口失言,便打住了话头不再继续吭声。
伊苏娃马上冷冷地回敬道:“你在西贡海湾的遭遇,恐怕不比安恩好。这样的话,怎能由你来说?”
如此重话,只有国王奔哈亚有资格说。但国王愁眉苦脸,沉默不语。
真腊国面临的景况,远不止海陆两军大败、丧师辱国那么简单。明军战胜之后已经撤军了,至少暂时、真腊国不会再面临明军的乘胜猛攻;然而暹罗国的落井下石,又成了致命的最后一击。
西贡湾大战的结果,让暹罗国大城王朝结束了观望。其王室清晰地选择了胜利的一方,不仅为了自保,也想从中获利,趁机扩张土地、提高大城朝的地位。
真腊军主力大败的消息刚传开,暹罗国就立刻宣称“奉大明皇朝为宗主国”。他们接着便响应此前明国的诏令、出兵攻打真腊。
暹罗国还从海路派使者南下,意图联系大明国的人。但他们的船只,被真腊军仅剩的战船截获了。
目前暹罗军从陆地上长驱直入,正向吴哥城进发。而真腊王室一时间无能为力,临时已无法聚集能够与之抗衡的大军。
这座古老的坚固王城,即将面临暹罗大军的围攻;而此次危急是吴哥城最虚弱的时候。
情况如此严峻,伊苏娃也知趣地克制住了心中的羞愤,没有继续对大将军恶言相向。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一会儿大将军,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
就在这时,国王终于开口了:“安恩为何还不奉命回来?”
大将军又没好气地说道:“他情知有天大的罪孽,躲在领地里不奉命,是怕王上治罪吧。”
伊苏娃那双幽深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大将军,但她没有说话。她已经猜测到了国王的打算,可能会想拿安恩、去明国人那边求和。
果不出所料,国王接着便说道:“我们或许应该尽快放弃吴哥城,向金边城迁移。”
大将军立刻问道:“明国人会怎么样?”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明军能从湄公河直接抵达金边城。西贡湾之战后,明国船队从金边城旁边的河面通过,在船上用大炮击毁了城中佛寺的宝塔。”
国王道:“我国不能同时在东西两面开战,该到与明国人议和的时候了。”
大厅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大厅前面的通道里,有个侍卫走进来了、禀报守王城西门的将领求见。奔哈亚便让将领进来说话。
等了一阵,西门守将便带着一个随从,来到国王大厅。守将声称,真腊军的巡逻队、在西边见到了暹罗人,得到了两个木匣子。
国王问:“匣子里是甚么?”
守将支支吾吾没明说,只让随从把匣子拿过来,然后抱着往前走,呈送到国王面前。伊苏娃已经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猜到可能是甚么不堪直视的血|腥东西。
国王命令守将打开匣子。
第一个匣子里赫然是个已经有些腐烂的人头,人头的嘴里、竟然叼着一卷文书。那头颅正是真腊王城派去的使者!而文书、多半就是真腊王室写给大城王城的和谈书信。
如此骇人的场面,在腐臭的空气之中,让人感觉到了深深的仇恨。
暹罗国大城王朝建立不过数十年,其王室曾经统治罗斛国、长期作为真腊国的属臣。直到几十年前,罗斛国王室迁徙到大城府,建立了大城王朝,之后才渐渐脱离了真腊国的统|治。两国王室的旧怨颇多,真腊军在大会战中的失败、似乎迅速激化了曾经的旧恨。
守将打开了第二个匣子时,伊苏娃看了一眼,整个人忽然僵住了。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匣子里的头颅,竟是她仅有的一个弟弟安恩的头。
伊苏娃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匣子旁边蹲下去。她微微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已经发臭的人头。眼泪从她幽深的燕窝里冒出来,很快把涂抹在眼眶周围的颜料弄花了。
“我们家族的领地在洞里萨湖的南方,并不在暹罗军的进军方向。安恩怎么会落入暹罗人之手?”她摇头道。
众人都没吭声,只有进献匣子的守将说道:“必定是暹罗人专程派了军队,前去攻打了安恩将军的庄园。”
伊苏娃好像没听见似的,仍然沉浸在悲伤之中。
安恩的头上全是伤,毫无生机的脸是扭|曲的,临死前应该受过很长时间的非人折磨,痛苦惨烈的模样定格在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