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曹福斜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走出了柔仪殿,他要去见朱高煦一面,回禀差事的结果。麻风细雨的天气,伞得歪着打、才能防止头脸被雨水打湿。
先前他在安南国王后面前,损了陈仙真两句,却远不能让他消气。曹福不像王景弘他们想干点大事、在史书上留个名儿,他就是想图个心头舒坦;不料陈仙真那个道士,竟然也敢把他气得不轻。
曹福琢磨了一阵,便加快脚步,往奉天门那边走去。一早曹福在柔仪殿也没呆太久,便猜测早朝还没结束,这会儿皇爷应该在奉天门里御门听政。
沿着柔仪殿正大门外的砖地广场,往东直走,曹福很快就到了武楼。没有任何人阻拦,他过了武楼,里面便是宽阔的砖地。这时只消往东南面看,就能看到巍峨雄伟的奉天门。
曹福从奉天门北面的门走进去,却看见宝座上空空如也。下面翰林院设的案还在,一些当值的官员正坐在两边写着东西,没有人说话,能听见笔毫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音。
曹福也没吭声,原路走出了奉天门。他在门外碰到了个宦官,便上前问道:“早朝结束啦,皇爷回东暖阁了?”
宦官弯腰道:“回曹公公,奴婢瞧见皇爷去东角门了。”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指往东边一指。
曹福点了点头,心下觉得微微有点稀奇。
这地方一共有三道门,中间就是奉天门,两侧分别是西角门和东角门;皇帝一般只会到奉天门来,不会去两侧的角门。不过那东角门倒有个说法,据说当年建文当皇帝的时候,与心腹黄子澄密议削藩大事,就在那东角门上;后来遭致了一场大战乱,便是“靖难之役”。
没一会儿,曹福进了东角门,只见里面站着好几个人,有宦官和锦衣卫大汉将军。大伙儿见到皇帝心腹太监曹福,都抱拳作揖,招呼了一声。
曹福拱了一下手,抬头看了一眼楼梯,便径直往阁楼上去了。
他刚走到阁楼上,忽然见到一个青袍官员跪伏在地上叩拜,而朱高煦正站在离楼梯口不远的地方。曹福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以免那官员连他曹福也一起跪拜了、一个宦官可受不起这大礼。
朱高煦看了一眼曹福,轻轻点了一下头,便上前扶了一把官儿,说道:“起来说话。”
曹福等官员站起身了,他才重新走上阁楼,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
这青袍官儿也是稀奇,能得到皇爷的单独召见,却竟然是曹福不认识的人。曹福经常出现在皇爷身边,哪些人能与皇爷亲近地见面,他还有不知道的?
只见那官儿很年轻,却长得黄瘦。曹福忽然想起来,前不久不是多了百十个新进士?这官儿多半是新晋的进士。
朱高煦先开口道:“刘鸣,朕看到了行人司报上来的名单,司正言称,是你自告奋勇要去安南国见陈季扩?”
名叫刘鸣的官员拜道:“回圣上,如司正所言,此事乃臣主动请缨。”
朱高煦道:“永乐初,安南人伏击过大明使节与官军将士,连大理寺卿薛岩也差点死在了那里。你刚考中进士,这回就别去了罢。”
刘鸣忽然抬起头来,正碰上朱高煦的目光,君臣二人微妙地对视了一眼。
曹福瞧在眼里,心头更是疑惑,这新进士甚么时候得到皇爷赏识了?
刘鸣道:“微臣谢圣上垂爱。臣闻圣上良知功绩,心向往之。今幸为天子门生,臣虽往安南、亦无以报圣恩之万一。况臣以为,此行无须畏惧。”
“哦?”朱高煦发出一个声音。
刘鸣躬身道:“昔日胡氏挑衅朝廷,不足一年为王师所灭,胡氏前车之鉴,尚不太远。今安南国叛军陈季扩等人,狼子野心,最大不过于占据安南国、并得到朝廷认可;若杀朝廷使节,有害无益。故臣认定,此行看似险恶,实则不必担忧。”
朱高煦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也好!不过你考上进士也不容易,自己小心。朕在安南国有几个认识的当地人,回头派人去知会一声,让他们联络你,也好有个照应。”
刘鸣忙道:“微臣能为朝廷效命,皆圣上恩典。”
朱高煦挥手道:“你这几天不用去翰林院上值了,朕愿你平安归来。”
刘鸣伏拜道:“臣谢恩,告退。”
曹福转头看了一眼刘鸣走下了楼梯,便上前弯腰道:“回禀皇爷,奴婢的差事办完了,不过……”
“有话直说。”朱高煦道。
曹福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陈仙真怨恨皇爷,更恨陈王后,觉得王后羞辱了她。刚才她们当着奴婢的面,已经吵起来了。”
“嗯……”朱高煦发出一个声音,表示在听。
曹福便继续说道:“奴婢听陈仙真说话,觉得她仍是向着叛|贼陈季扩的,一点也不念皇爷的恩!不过这倒在意料之中,她原本就是陈季扩送了两次、来作奸谍的人。
可奴婢担心的是,陈仙真与安南王后结怨之后,这样好生生地被放回去,她会不会怂|恿陈季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