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后面的园子比较安静,但远远算不上静谧。园子前头的丝竹金鼓之声,在此地仍隐隐可闻。这里毕竟在闹市中的戏院后面,喧嚣与浮华近在眼前。
一间木地板的厅堂内,朱高煦正自己动手泡着功夫茶。因为他刚才把沏茶的女子支走了,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
就在这时,门“嘎”地一声开了,宦官王贵弯腰道:“禀王爷,人到了。”
朱高煦点了一点头,王贵便转头过去说了一声“请”,接着头戴大帽的姚芳便闪身走进来。姚芳抱拳道:“末将见有马车出王府,猜测是王爷的车马,便跟了上来,果然没猜错。”
“这边坐。”朱高煦招呼道。
姚芳走了过来,沉声道,“末将有要事相告,不知此地方便不方便说话?”
“整栋房子都没有闲杂人等,两边的厢房有我的侍卫。我早看过了,前面是走廊,后面是池塘、正对着开阔地。”朱高煦道,“不过姚百户要稍等一下。”
姚芳有点紧张地回顾左右。朱高煦见状才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姚芳可能觉得这里还有甚么人之类的、要等一等。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道:“此间主人说,这云南熟茶不能用开水泡,开水要稍凉一下,不然茶容易有酸味。”
姚芳忙上前接过紫砂壶,道:“岂敢叫王爷为末将泡茶?”
朱高煦道:“也好。我见你心神不宁,上次的事还没回过神来?姚百户不要太紧张,你多想想本王是甚么人。”
“是。”姚芳点头道。他观察着水温,做着琐事,便有点分心,说话也慢了几分。
接着姚芳便陆续将胡濙如何得到一首诗、如何推论前因后果,又要赶着明日就要去大理等事,一一道了出来。
朱高煦听罢久久不语。
脸色煞白的神秘女子?朱高煦仔细听了姚芳的转述,马上想起了在梨园遇见的那女刺|客。
后来据段杨氏交代,那女刺|客是她的女儿、名叫段雪恨。段杨氏母女和沐府有血仇,这是朱高煦已经知道了的事儿。
神秘女子是段雪恨?
如果按照胡濙的推测:段宝姬和沐晟是盟友;“三圣塔怀古赠宝姬”这首诗出自建文之手,写来送给了段宝姬……那么传递这个消息的段雪恨,确实是想帮助胡濙、揭发沐晟窝藏建文帝的秘密!
“云南要有大动静了!”朱高煦终于开口说了一句,伸手把面前的小瓷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时他才发觉,瓷杯里的茶水早已凉了。
姚芳抱拳道:“末将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朱高煦抬头看着他道:“上次见面的那个空酒楼,我会找人布置一番,以后姚百户要联络我,就到那里去。”
“末将明白了。”姚芳点头道。
朱高煦已镇定下来,心道不管怎样,反正倒霉的是沐晟。
姚芳离开了这间房,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沈徐氏走进了房门,款款执礼道:“王爷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
朱高煦站了起来,打量着沈徐氏,注意到她穿着浅灰色的丝绸半臂。汉人女子的皮肤无论多白净,也不是纯白色。而那丝绸衣裳虽然看似素净,却有黯淡的颜色;两厢比较,反而让沈徐氏的肌肤看起来如同白玉一般,隐隐有青春健康的光泽。
沈徐氏穿戴的首饰依旧很少,却不显得朴素。唇红齿白的艳美容貌,以及指甲上精细的贴花,都与素净不相干。朱高煦看见她,仿佛看见了一副工笔画,精细却不俗气。
灰色丝绸?这是非常少见的料子。朱高煦心道:沈徐氏当真是讲究的人,且很有主见。
他笑道:“我以为咱们会在贵府上见面,不料夫人到梨园来了。”
沈徐氏的脸顿时一红,垂目低声道:“我是沈家之妇,若在沈府做那等事,确是有点太过分了。”
“哈……”朱高煦马上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沈夫人是输得起的人,今日是要兑现赌注了。”
沈徐氏将脸别在一边,羞得说不出话来。她走到几案跟前,默默地将炉子上的水壶提下来晾在木案上的大理石上。
冷场了一会儿,沈徐氏忽然看了朱高煦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衣裳,“王爷为何这样看我,衣着有何不妥?”
朱高煦摇头道:“浅灰色的棉布多、丝绸倒是少见,不过穿在夫人身上为何如此好看?我刚才稍微一想,寻常人穿红红绿绿的绫罗绸缎以增鲜艳,夫人却将衣裳做绿叶,来衬托你本身的颜色。我便暗自赞叹啊。”
沈徐氏的目光如秋波一般,在朱高煦脸上晃过,“不想王爷却也会说这些甜言蜜语迷惑人,若是个小娘子,可不被您哄得昏头转向了?”
朱高煦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沈徐氏幽幽叹了一气,“我来之前便曾想,今日前来见王爷,算是怎么回事哩……王爷会把我当成甚么人?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
朱高煦的笑意渐渐消失,沉吟不已。
沈徐氏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