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刑科给事中耿通家的奴仆,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封红纸包着的精美信封。那颜色鲜艳的东西,一眼就被人发现了。
奴仆打开纸包,见里面的信封上写着:事关大体,恭请耿科官亲启。奴仆见状不敢留在手里,急忙到内宅洞门外,说有要事求见主人。
刚刚起床还穿着亵衣的耿通,披了一件棉布上衫便召见了自家奴仆。耿通接过没开封的信,前后翻看检查了一番,便撕开了封口,抽出里面的信来看。
这是一封告密信。告的是武定侯郭英的儿子郭铭,今上的皇妃郭嫣的父亲、汉王的岳父。
信上写着,郭铭对自家的处境十分不满,满腹牢骚。
郭铭数次与人谈论,太宗皇帝一向不喜今上,觉得今上太胖有失皇室体面,且一事无成;太宗起初便想封汉王为皇太子,后来因喜爱皇孙朱瞻基,以为“类己”,才勉为其难封了今上;太宗的皇位是想传给孙子,并不是儿子。
若非因朱瞻基,如今皇位就是汉王的,郭家何至于如此困窘……
信里写的有板有眼,在什么地方、郭铭甚么神态口气都描述得一清二楚,仿佛告密者亲眼所睹。只是隐去了交谈者的姓名,或是不愿牵连别人。
耿通看完立刻收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神情十分严峻。他马上便叮嘱奴仆道:“收到这封密信的事,不要外传!叫那些看到了的人,都闭嘴!”
奴仆急忙忧心地拜道:“小的遵命。”
不过耿通不信任那些目不识丁的粗人,打了招呼也不一定管用。何况告|密者一次不成,他还可以告诉别人。
耿通觉得这事儿若是处置不当,连自己也要被牵连!
密告信妄谈皇帝家事、已是非常严重,牵涉的郭铭也是皇亲国戚。一旦这封密信上交,皇帝必定震怒、怒气向谁发不好说;不过郭家以及汉王府一定是要仇视耿通的。可纸包不住火,不交又不行!
耿通拿着这烫手山芋,一直在出神地想事情。他怎么吃早膳、穿上官服,怎么去皇城的,回头也记不太清楚细节了,简直如同丢了魂儿一般。
他到了御门,终于回过神来,赶紧伸手扶正乌|纱帽,拉扯平整身上的青袍官服。大明朝乃礼仪道德上邦,衣冠不整到庙堂上也是一种罪。
“今日皇爷不来御门听政。”宦官提醒道。
耿通这才想起日子不对,他今日着实有点魂不守舍。
他把手伸进衣袋里面,抬头看了一眼雄伟的奉天门重檐顶,目光收回,又看着旁边站着的宦官海涛。海涛出身燕王世子府,是今上的心腹宦官。
“对了……”耿通从衣袋里拿出了红纸包的告密信,说道,“有一件重要的东西,烦海公公拿进宫,呈送给圣上。这是……今早上我的家奴在门口捡到的东西。”
海涛双手伸过来,说道:“咱家马上送去东暖阁。”
耿通问道:“圣上已至东暖阁?”
“是哩!而今朝廷诸事纷纷扰扰,皇爷每天睡得晚起得早,人都瘦了!”海涛接过东西道。
耿通实难想到圣上瘦了的模样,不过他忽然便有点后悔把东西交给海涛!
身为科官,耿通品级不高,但却是朝里地位超然的小官。连太|祖皇帝也告诫子孙勿杀言官,科道官员正是言官。在六部各寺,即便是尚书侍郎寺卿大员,也无法拿这种小官有办法。何况耿通是第一批劝进圣上的人……所以他完全可以直接进乾清门,当面把东西交给圣上的。
其间有何区别?耿通倒不是担心海涛不交,现在的宦官还没那个胆子、敢插手操作君臣之间的联络。耿通现在才后知后觉,那告密信是撕开了的;只要经过人转手,就有可能被别的人看到内容。
但海涛已经把东西攥到手里,耿通终于没能拉下脸要回来。
……告|密信确实送到了朱高炽的手中。
皇帝朱高炽坐在他那张铺着豹皮、虎皮、狮皮的三兽金丝楠木大椅子上。宦官海涛躬身呈上东西,道:“禀皇爷,刑科给事中耿通,说今早在他家门口捡到的东西,叫奴婢送进来呈献给皇爷。”
朱高炽打开纸包,见里面躺着一封撕开了的信,便抽出信来看。
“砰!”朱高炽忽然一掌拍在御案上,顿时案上的茶杯、砚台、毛笔、奏章等物一起弹起,落回在上面凌乱一片。
他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马上将信揉成了一团。
宦官海涛以及别的奴婢吓得纷纷跪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
片刻后,朱高炽又把揉成了一团的纸重新、抚平。他想了想,再次揉成一团,抬头看墙边放着铜火盆,便径直丢了出去,道:“烧了!”
海涛叩首道:“奴婢遵旨。”
毕竟,朱高炽要搞郭铭、也没法用密信上的理由!太丢人了。
朱高炽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上的肉一阵起伏,但冷冷的神情至少平静一点了。
不管这封密信所言是否确凿,朱高炽也不想去追查真相!因为就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