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一个月内,京师的婚嫁、宴会,以及戏曲歌舞等各种娱乐活动都得禁止。不过除此之外,市井百姓的日子如同往常。
先帝驾崩,大明换了个朱家的皇帝,人们也是常常谈起这样的大事。但所有的关切也只是停留在嘴上罢了。就像开客栈的商贾,一间房每天赚一百文,不能因为换个皇帝就能赚二百文罢?
聚宝门内的秦淮河边,一家名叫“客来”的客栈里,一个颇有几分风韵的半老徐娘正在柜台前哭诉,一边唠叨,一边拿着手帕揩着眼睛。面带笑意的掌柜小二们却细心地发现,这妇人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妇人的官话里带着西南那边的口音,一脸怨气伤心道:“我那没良心的夫君,带着那么多钱来京师,说是来赶考,却与京师那富家小娘勾搭上了,还想休了我,天呐……”
掌柜的好心道:“那你为啥不去官府状告他?”
妇人瞪眼道:“那我夫君的前程怎么办?”
掌柜的无奈地摇头苦笑,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更帮不了你。不过看夫人也是殷实人家,房钱给足了,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妇人嘀咕了一阵,便转身向楼上走去。她来到一间房门前,拿铜钥匙打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说:“进来罢。”
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女子的脸色有点苍白,一言不发地跟着妇人走进了房间。
妇人关上房门,说道:“我看你在汉王府好日子过惯了,手段有点荒疏呢。找了我那么多天,我要不是故意想见你,你现在还找不到这里来。不过你的眼睛仍旧很尖,那天我得知汉王要进京,混在人群里瞧了一阵,不料就被你一眼就看到了。”
年轻女子正是段雪恨,她那天刚进京,就发现了段杨氏竟然在街边站着。段雪恨越想越蹊跷,很快返回了聚宝门这边找段杨氏。等后来段雪恨知道汉王在京师出事时,汉王的人马已经全走了。
于是段雪恨决定继续寻找段杨氏的下落。
雪恨问道:“你怎会在京师,你来做甚?”
段杨氏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汉王在皇宫里出了甚么事?”
雪恨沉默不言。
段杨氏笑道:“听说汉王当众大呼小叫,太子杀了大明皇帝,还要杀他。接着汉王就带着兵马跑了。而今天子已登基,我看那汉王肯定要造反!不过他那点人马,迟早得死!”
雪恨的贝齿咬紧了一下,却仍旧没有甚么表情。
段杨氏继续说道:“汉王的藩国在云南,他要反,沐晟怎么办?”
雪恨道:“你还想找沐家报仇?”
段杨氏的笑意立刻消失了,冷冷道:“不报仇,我还活着作甚!”
雪恨终于把之前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沐晟之子沐斌在京师,你想谋刺他,以此逼沐晟谋反?但是你又为何要与我见面?”
段杨氏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只是眼神里完全没有笑意:“雪恨想得太简单啦。我看你也是没良心的,以前你明知道沐家是你的杀父仇人,却还是不太上心,连这些事也没琢磨透。”
雪恨没有辩驳,她现在已知道自己本来该姓沐、沐家更不是她的仇人;但是以前被段杨氏骗了,她是深信不疑的。
段杨氏抬了一下下巴,意味深长地道:“沐晟反不反,要靠岷王。”
她说道:“我准备去湖广一趟,给岷王送点东西过去。现在我马上要离京,人手不够了,京师的事没人办。所以想找你帮忙,去把沐斌救走。”
雪恨道:“沐斌住的地方全是朝廷鹰犬,怎么救?我没杀你算仁慈了,为何要帮你?”
段杨氏笑了起来,她捂住嘴,笑得前俯后仰。雪恨却皱眉看着她,一点不觉得可笑,只觉得段杨氏像疯了一样。
“我是你|娘!”段杨氏笑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先别急着冷言冷语。你不是我生的,却是我养大的。你是怎样的人、甚么心思,我不知道?”
雪恨不知该怎么回话,因为段杨氏说的是事实,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段杨氏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从前有个小娘,只有娘没有爹。更可怜的是,她娘只会逼迫她学这样学那样,只要偷懒就是罪大恶极。
她不敢笑,身负血海深仇,若还笑得出来、必定是没良心的人!她娘还经常打|骂她,她只好每天小心翼翼,从来不敢把心里的喜怒哀乐露出来,久而久之,脸上就像僵了一样,不会笑也不会哭了。
她也没有玩伴,便不懂怎么与人相处,更不懂怎么把心思告诉别人,简直是个寡言少语的木头人。
等小娘长大了,毕竟是个二十余年未经人事的年轻女子,不仅内心火|热,夜里还常常辗转反侧,会动春|心呢。
这时候忽然冒出一个儿郎来,他身份尊荣,富贵至极,长得还高大威|猛。在她走投无路时救了她,庇护她,待她是百般讨好。
那小娘从小就被教导,人心险恶。她哪能不知,别人只是看重她另一个身份、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