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从北边传来,一骑循着柳升的帅旗跑了过去,喊道:“报!”
那边的柳升回头过来,不等那骑士近前、他的目光便立刻投向了后面的一个女子。
骑马跟过来的女子正是阮氏,她的前后共有两个明军骑士。阮氏已经把头上的竹笠取下来了,她用声调不太标准的汉话说道:“柳将军认识我,没骗你们。”
前边去报信的骑士已到了柳升旁边,正在那里一边说着甚么、一边转身指阮氏。柳升的目光则早已投向阮氏,并没有看面前的军士。
阮氏也不再多言,既然柳升看到她、必定能见面了。
但此时阮氏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坎好像在抽搐一样,脑子里也瞬间变得一团乱麻。本来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可事到临头,阮氏仍然忧惧交加。
毕竟是背叛安南义军、背叛她的夫君,今天之后,她便没有了退路,恐怕要被很多安南人唾弃了。她究竟会是甚么下场、现在还不知道,总之心里充斥着未知的畏惧。
饶是如此,阮氏仍无法停止。有甚么在诱惑着她,又有甚么在逼迫着她。或许她早已没有了退路,与其选择已知的“自裁明志”、或是面对各种各样的人侮|辱,还不如选择未知。
她纠缠不清的心头,闪过许多零星而混乱的念想。偶尔之间,她又在安慰自己:柳升懂得内疚,多半是个重恩义的人罢?
柳升的声音问道:“你们不是离开清化了,夫人为何在此地?”
阮氏如梦方醒,答道:“说来话长。”
柳升镇定地点头道:“你且在军中等着,此战之后再说。”
阮氏急忙说道:“柳将军要当心。我听见平定王黎利与人商议,他们想诱敌深入,在松来河烧掉一座桥、设计伏击谋害柳将军……”
柳升吃了一惊,瞪眼看着阮氏。
阮氏还想说她听到柳升有危险,心疼他、因此辗转难眠之类的话;但是眼下周围还有别的人,她一时间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来。
旁边这条河就是松来河,但黎利所言的一座桥、阮氏还没看到。她从东边绕过来的,路上迷路了一阵,好不容易才被明军斥候捉住。
柳升看着阮氏沉默了片刻,又转头观望着远处腾起的尘雾。他终于对身边的人说道:“派人去传令,前锋诸部追击叛军,不得过河。”
“得令!”一个甲胄齐全的汉子抱拳应了一声,拍马离开了。
柳升又下令,叫阮氏身边的两个明军军士照看她。他随后“唰”地拔出了佩刀,喊道:“杀!”
阮氏等急忙让到了路边,大路上马上响起轰鸣的马蹄声,一大群铁骑向南涌去。阮氏犹自看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柳升,他的身影十分雄壮,跑起马来背上的斗篷随风飘起、姿势甚是矫健。
她观望了一会儿,也踢马跟着大股骑兵向前走。旁边的两个骑士,也没有为难她,虽然其中一个汉子劝了一声、说话却十分客气。刚才阮氏与柳升的谈话,两个军士也应该明白她与柳升有关系。
几个人远远地追着前边的那些明军步骑,一路上看到了许多安南人的尸体。有个人还没死,他蜷缩在路旁,伸出血淋淋的手,用安南话求救。明军军士听不懂,完全没有理会。
阮氏却不断回头看,她似乎在确认,那安南兵的眼神、并没有认出她也是安南人!一种莫名的罪恶感,忽然笼罩在阮氏的心头。
大伙儿离松来河并不远,不久阮氏便看到了河面,也看见了河上的一道拱桥。明军步骑已到了北岸,但都在河边停止了前进。
阮氏赶到河岸,从人群里寻见柳升的旗帜,又看到了柳升的身影。她观望桥上,只见两个拿着盾牌的明军步卒、正在小心翼翼地走上拱桥,他们扶着栏杆往下察看着甚么。
就在这时,对岸的草丛里露出了几个人来,他们陆续将弓箭上的油布点燃了。片刻后,几枝火箭飞到了空中,随着几股黑烟的轨迹,火箭准确地钉在了拱桥的侧面,火势立刻开始扩散;那地方好像浇上了火油。
火势烧了一小会儿,忽然“轰轰轰”几声巨响,桥梁中间大火冲天而起,藏在里面的油罐子骤然燃爆,拱桥随即笼罩在大火之中。那两个明军士卒转身便跑了回来。
河岸上的明军将士一片哗然,到处人声嘈杂,都在观望着桥上的火光。
人群里的柳升,回头过来,发现了阮氏。柳升用异样的目光看了阮氏一会儿,接着转过头去、久久凝视着渐渐在坍塌的桥梁。
岸边吵闹非常,但战事仿佛已戛然而止。刚刚赶到河边的明军将士,似乎并没有准备舟桥,现在眼看桥梁被毁,无数人马便被河流阻挡在了北岸。
那晚上黎利不仅谋划了这个计策,似乎还认为明军一定会上当、柳升会亲自过河,说得是有理有据。但阮氏仍旧无法断定,事情是不是那么神奇、黎利真能料事如神?
若无阮氏告知,柳升会率军仓促冲过河吗?阮氏无法预料。或许,只有此时还久久望着火光的柳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