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
大殿之上,佛音缭绕。
“邵云师兄,我有一问。”
盘膝坐在蒲团上的中年僧人,披着金箔僧衣,双手抬起立掌,臂弯之中躺着一根烧火铜棍,铜棍的质地极其韧沉,剑眉星眸,单单从面容上看不出具体的年岁……修行者岁月常驻,这位僧人的气质却是相当沧桑。
他的对面,佛殿的深处,光芒投射的方向,一位僧人坐在光明之中,看不清面孔,看不清身形,只能看得起朦胧的轮廓。
邵云。
虚云大师的大弟子。
虚云师祖闭关之后,便是邵云执掌灵山诸多山脉,为大雄宝殿方丈,能够喊“邵云”一声师兄的……这位捧棍僧人的身份,也非同小可。
“浮屠窟内,近有不祥,小雷音寺浴佛法会,禅律之争的最终结果还未传来。”这位僧人,生的一脸杀伐之相,说话之时,一双剑眉挑起,眼中隐约蕴火,“按理来说,就算佛子还未决出,那些愿火也该随因果抵达灵山。”
“金易。”
坐在光明中的邵云,背对着自己的师弟,念了一声对方的名号,缓缓道:“你已经看了卦象,何必再来问我。”
金易心神一动,连忙低下头来。
不敢直视光明中的那道身影。
他低声道:“师兄,卦象上显示……这些愿火已经丢失了。”
邵云没有回应。
拎着烧火棍的男人抬起头来,提高了声音,“浴佛法会由大客卿负责看守,这是宋雀的失职!”
坐在光明中的老人,轻声道:“这些年,禅律之争,你要拼个高下,生死,我不参与,师父留了谶言,便说明看到了未来……大家不妨拭目以待。”
“谶言……”
金易的眼神难看起来。
虚云大师在闭关之前,的确留下了一句谶言。
金易没有看到原话,但是知道大概意思……师祖说佛子的位置,将由一位引动浮屠佛窟的年轻人坐下,而未来的灵山,也将由那位引动浮屠窟的大修行者执领。
这个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禅子和律子,都不是引动浮屠窟的那个人。
在很多年前,曾经有人做出了这等“壮举”。
就是自己不断上书提出异议,想要排离灵山的“大客卿”宋雀。
引动浮屠窟异变。
便是“捻火”。
他金易与禅宗斗了那么多年,哪里可能轻易败给一句“谶言”,律子道宣的天赋千年难觅,很有可能成为灵山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伐折罗”,这场禅律之争,在自己的不断努力之下,把天平逐渐搬动。
只要道宣在小雷音寺击败了“神秀”。
那么这句谶言……又有什么用?
禅律之争,已成定局。
灵山迫切的需要一个指路人,尤其是在如今的局面之下,太子逼得极近,东境同样施压,如果再把希望寄托在宋雀的身上……这个曾经在十年前意气用事大开杀戒的家伙,很有可能成为亲手葬送灵山道统的罪人。
宋净莲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回灵山了。
这次从长白山回来,作为父亲的宋雀,肯定会发现,当年的“古梵语诅咒”还未彻底的了结,新仇旧怨,祸及无辜,失了理智的涅槃,谁能治得了?
他金易这辈子都不知能不能踏入涅槃境。
真要面对宋雀,他便没有了今日在大雄宝殿上的勇气。
长长吐出一口气。
金易低下头,沉声道:“我算了神秀和道宣二人的卦象。”
邵云还是沉默。
这位律宗的大宗主,微笑着抬起头来,说出了昨夜卦象之中最让自己欣慰的一件事,“我门下弟子道宣,气血缺损,但仍有生机……然而禅宗的禅子神秀,魂归卦盘之外,已经不可占卜,人间再无神秀此人。”
邵云背对着他,看不见他唇角的笑容。
听语气不难听出,这句话是带着一些遗憾说出来的。
神秀是灵山之中饱受敬仰,前途无量的年轻天才。
他的死,会有许多人惋惜,许多人遗憾……而且会有一场盛大的葬礼,如果出席禅宗禅子的葬礼,那么金易一定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看着自己的师兄,这些年来他也从不伪装,修佛先修心,这个消息让他欣慰的原因就是……神秀的死,侧面印证了这场禅律之争的结果。
“邵云师兄,无须等到道宣回到灵山,现在便可宣布禅律之争的结果了。”金易深深低头,轻声道:“卦象明确,师兄您心底也清楚,金易没有欺骗。”
“确实没有。”
光明里传来疲倦的声音,“你为何一定要逐走宋雀?”
这道声音在大雄宝殿内回荡,满殿的光明在飞拂的布帘之间穿梭,很难去确定,到底是邵云大师坐在光明之中,还是邵云大师本身就是光明,这些抚人心神的光线,落在金易的身上,似乎将这位律宗大宗主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