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庶民的识字率,为开民智做好准备。
不过这件事,很容易会引起士人的抗拒。暂时不要泄露,咱们得先想好办法从长计议。”
妙锦疑惑道:“为何?”
朱高煦道:“垄断不仅适用于商业,也适用于权力。如今的大明,读书科举的少数人,变成中小地主,并形成治权垄断。世人想稳固既得之利的愿望,实在是理所当然。普及读书识字,会动摇旧世界的规则,朕担心处理不当,可能会增加阻力。”
妙锦吃惊道:“圣上竟如此揣摩士人的恶意。”
朱高煦摇头道:“不论文武庶民,为自己的利益计算,都无关善恶罢?朕以为,利己是本能,无私是假象。如果用道德评判,那么大伙儿就会暗里计算好处,嘴上寻找借口。”
他顿了一下,沉吟道:“当然开明智,也是与我自己的皇权过不去。庶民懂的越多,国家越难统治。然而民强则国强,从更大的层面看,又对整个国家民族有利。
肉食者的隐患,不仅有本国庶民,还有别国竞争者。宋代之后施行‘强干弱枝’的集|权理念,却并非万全之策,轻视了外寇的危险。呵!只要入场,世上哪有毫无风险的包赢技术?
所以朕又要同时强化武将阶层、文官阶层,以维护朝廷秩序。革新的办法是教育施行于军队,让文官历练具体政务。
朕执政以来,发现文官几乎不懂琐碎的政务,都是吏员在干。官有决策权、道德名声,多受百姓尊敬信赖,但难以全权操办具体事务;吏有务实的能力,但名声地位不高,没有大局视野、没有决策权。以前的朝廷统治者,似乎有意地用这样的方法,来分化驾驭官吏。
革新可能会造成君弱臣强的局面;不如此则只能在保守的国策下,一条道走到黑。他们反不了我,不过将来应该会逐渐形成别的权力制度。世上没有真正的万世基业,迟早都会完蛋,姿势不一样而已;如果我大明朝皇室、对国家有巨大功劳,倒可争取保留皇室的地位尊严延口残喘,实行‘君主立宪’。
千百年之后,架空皇权或许是一种必然。皇权有天然的缺陷,将整个国家的命运、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本身就是一种冒险。”
妙锦道:“圣上此刻的言论,臣妾便觉得非常冒险。”
她的神情复杂,眼神有点陌生:“难怪有人说,圣心难测。圣上的心,深如大海。”
“我肚子里就这点东西,不是一直在向妙锦敞开胸襟么?”朱高煦笑道。
妙锦道:“然圣上殚精竭虑,不顾个人利弊,为万民计长远,实乃旷古之明主。”
“其实不是这样的。”朱高煦道。
妙锦愣了一下。
朱高煦道:“我只是发现,自己似乎干得不错,沉迷在成就感、力量感中难以自拔。你想想,人生短短数十载,竟能成功地操|纵一个文明,那是甚么样的感受?”
俩人沉默了下来。妙锦似乎在想象那种感受,又似乎在天马行空的言论中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之后,妙锦摇了摇头,看着朱高煦苦笑了一下。
朱高煦想了想道:“经常感到自卑的人,往往特别在意自尊。而沉迷于力量的人,可能尝过太多虚弱与无奈。或许,我只是曾经太虚弱了。”
妙锦道:“圣上出生便是藩王,十余岁便带兵深入苦寒之地作战,何以虚弱?”
朱高煦摩挲了一下额头,说道:“我指的是心里的感受,魔障罢。”
妙锦幽幽道:“世道还是做须眉更好。”
朱高煦不动声色道:“肉食者才是,草民男女各有苦衷。惨状不必分出高低。”
他也不多说这个话题了,兴致一起,便随意地喊道:“来人。”
一个宦官入内跪拜。
朱高煦道:“去教坊司找乐工来,奏一曲《万里金陵》,为此刻助兴。”
宦官道:“奴婢即刻去传诏。”
“裴友贞的诗作得稀疏平常,不过深得朕心。”朱高煦转身吟唱道,“日月龙旗扬万里,天下何处非金陵。”
他的言行从容而平静,但沉默的妙锦,似乎已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宏大的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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