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皱了皱眉头,他看着剑温侯,轻声问道:“我注意到你说的是当时。”
“就是当时,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的看法便有所改变。”
若是在平时谈及往年事,哪怕是想真正述说自己的看法,剑温侯或许也会采取更委婉的方式,但现在他的时间不多,所以他回答得便异常直接,“纠结于旧情,判定一个人便不会太过激烈,就如同当年我的选择便是不管对错,事已至此,若是有失望,便索性眼不见为净,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反对,不去维护。但现在我即将离开这个世间,情绪便也会和以前不同。情绪不同,看法便也会不同。”
林意点了点头,他能够理解。
“他得了天下之后,便开始兴佛寺。初时我和有些人的看法一样,让人对神佛有敬畏,多行善事积德,讲究因果报应,终究也是好的事情。”
剑温侯平静下来,慢慢的接着说道:“只是后来他佛寺越建越多,三年建了三百余寺还不算,还在各地大规模开山辟佛窟。在我们看来,即便是传经授道,也并非越多越好,佛寺多而僧人不足,自然便是良莠不齐,并非是僧众多,就一定能多出名贤大德。”
“据说当时何修行听到,讥讽的托了一句话给沈约,说还不如将修建那些寺庙和圈养那些僧人的钱财,全部分给那些可以真正打仗的人,或者全部放在军资上。”
剑温侯忍不住摇了摇头,看着林意道:“他当时说的就是圈养,意思就是养那些人简直就和养猪没有什么区别。他的说话当然有些过分,只是不知为何,当时我听到的时候,竟然是觉得极有道理。”
“他登基三年…那时北魏已然强盛,扩充军资,我觉得也很有道理。”林意很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南北对峙,何修行一直秉持的想法是,不要只管南边的事,要想,就要连南北的事一起想了。当时他的想法也太过危险,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若不是北魏皇帝他也看不上眼,否则的话,说不定他都愿意带着剑阁和他的支持者,领着北魏的军队杀入建康,一举定了天下。”
剑温侯叹息了一声,他自己当然是这世上站在最高处的人之一,只是到了此时,他再想到昔日何修行的那些主张,他便越来越觉得自己至少在野心和魄力等诸多方面,都的确远远不如何修行。
“以武为尊,在北魏未平之前,支持要武治而不要文治,更不要用那种久远和飘渺的神佛想法来治国的人不在少数。但在我们一些人看来,每年建造佛寺,不只是滚雪球一般,每年要投入更多的钱财丢到这些佛寺,养出大量不事劳作,不动刀兵的僧众。那些钱财,他治理得好,承担得起,便不算什么,在我们一些人看来,最危险的是,越是接受这些佛寺的道理,人心越是向善,便越是软弱,久而久之,真的逆来顺受,你欺我辱我,我也不和你争…若是天下只有一个王朝,这是真正的君子国,也就算了,但北魏是虎狼,迟早是要吞了你的。”
剑温侯声音微冷道:“数年下来,上喜之,下效仿之。而且朝中的选才都偏向着他的喜好,选的人便大多软善。我便觉得风气潜移默化改变,还未真正和强敌一战,建康已是慵懒之态,毫无锐气,关键在于,萧衍自己和以往也大有改变,他越发良善,更能忍耐和容忍,哪怕身边人犯错,只要痛哭流涕,表现得足够悔改,他也真正相信那人会放下屠刀,痛改前非。”
林意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他以前位置太低,看到的事情不多,而且他也不会站在剑温侯这种高度看事情,所以他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触,只是他听着就觉得很有道理。
他可以肯定的是,在旧朝,南北也经常爆发战事,但之前北魏虽然悍勇,却并没有过分嘲笑南朝软弱,但近些年,说起南朝软弱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多。
其实在边境的老军还是那些人,那些老边军自然不可能过了一些年就变怯弱了。
南朝那些知名的军队依旧勇猛善战,但恐怕真是在位置上的将领,却是软弱的越来越多。
就如他们护送白兰郡郭家的东西到这里的路上,遇到的蓝怀恭部,还有这座城里,被王朝宗杀死的那些将领。
这并非是少数的偶然。
他深吸了一口气,真正明白了剑温侯的意思。
一株大树,凋谢些枝叶不算什么,但根子却开始烂了,缓缓的烂到树心之中,这却是最可怕的事情。
“后来他有一名侄子,抢人女眷还当街杀人,但他竟然因为那人忏悔,而既往不咎,我便太过失望,哪怕我明知道,我做了恶,只要我表示悔改,他也会同样原谅我。但我不会去做那种事情,这个王朝,虽然一心向善,但并非是对真正好人有善意的王朝了。”
剑温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就如现在,事关南朝存亡,战事诸多不利,但他将兵权交到了谁的手中?有那么多前朝的名将,包括你的父亲,明明能征善战,到了现在该启用的时候,他却又不用。”
“善良的人便未必一定做的都是好事,哪怕他的出发点真的很好,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