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卫民其实还是喜欢的,但他要面子,于是他说不出来话来了。
谢庭玉唇角微微压平眼神闪了闪,终于笑了,他夹了一块来尝,味道确实很好。
沈卫民夹紧眉头,看他玉哥一块接着一块吃,吃了个干净。
吃完晚饭后,叶妈很勤快地主动揽活,把叶青水打发了出去。
“你们年轻人多说说话吧,沈同志是中学毕业的,一肚子的学问,水儿你得多向人家多学学怎么说话办事。”
叶妈是典型的老实人,又憨又直,对待学生娃儿是十分尊敬的,非常尊敬文化知识。家里但凡带了字儿的纸都舍不得扔,全被她妥妥帖帖地存着。在她这种强烈的意识下,叶青水只念完了高小,实在是她最大的一块心病。
叶青水听了抿起唇忍俊不禁,她是完全信了自家阿娘没什么弯弯曲曲的意思,但沈卫民听了脸色却有点微妙。
沈卫民离开的时候,对叶青水的厌恶已经不用掩饰了,他瞧不起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这是多糟糕的一个女人啊!
满脑子落后的思想,愚蠢又没文化,沈卫民一想到以后她以后像大队里泼辣野蛮的妇女一样,满嘴粗俗话、张嘴就问玉哥要钱,他就摇摇头。
他看着叶青水说:“你能嫁给玉哥全靠他心软。你千万不要得意,这些以后统统都要还回来的。”
叶青水听完愣住了,站在门口目送着沈卫民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完完全全消失了也没舍得回屋。
他说对了,很多年后,这些可不就是统统又还回去了吗?
叶青水后悔吗?
她有点后悔。
……
多想无益。
叶青水打了井水,用柳条沾盐巴涮了涮牙,山沟沟里的农民有很多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世面,这几年工业化的商品才渐渐传了过来。叶青水以前曾经被谢庭玉嫌弃过,继而学会用牙刷牙膏刷牙、学会穿干净的衣服,学会用百雀羚擦脸,学了文化知识,学会了很多很多……
她走进自己的屋里,用火柴“嚓”地点燃了油灯,灯芯不够长,她挑了挑灯芯。
简陋的屋子才亮堂了起来,其实用简陋来形容它未免对它太过苛刻。叶青水的小叔每个月都会汇三十块回来,叶家住得起瓦屋。最好的一间房小叔早就让给她了,现在用来摆谢庭玉那些物件儿绰绰有余。
她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目光一一地扫过这个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屋子。凝视着谢庭玉挂在墙上的时钟、落了灰的笛子,还有他必定堆满手稿的柜子。
叶青水拇指触碰了一下它,耳边便传来了谢庭玉的声音。
他说:“叶同志方便吗,我们说说话。”
叶青水点了点头,谢庭玉关上了门,头探出窗子看了看双手把窗子也封住了。背对着叶青水的那个劲瘦的身影,肩胛骨微微突出,迎着夕阳最后一份余晖,仿佛振翅的蝴蝶。
实在是他洗完澡之后穿的的确良衬衫太过干净了,白得发亮。
谢庭玉正襟危坐,缓缓开口:“我想问问你,你对我们的婚姻有什么看法吗?”
他说:“我救了你,不是图你嫁给我,你是知道的吧?”
“我愿意和你结婚,也不是因为怕了流言蜚语,怕被安了流氓罪。”
他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循循善诱地道:“所以我救了你也帮了你,你也不要再做让我困扰的事情好吗?”
“我对你并没有那种感情。在我心里,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年纪和我妹妹也差不多,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吗?”
他看她一言不发,没有再过多为难她,而是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只口琴递给了她,语气松缓地转移话题:
“下次不要赌气跳河了,一条命比起这件死物,珍贵得很多。”
苏联产的口琴外壳儿是钢质的,簧片儿金黄,交映着反射着银灿灿的光芒,衬得男人那宽大的掌心愈发红润。
叶青水接住他掌心落下的口琴,沉甸甸地重。这是上辈子没有发生的事情,她恍惚了一下,无意识地问:
“为什么要给我呢?”
问出这句话她就后悔了,这辈子的谢庭玉永远都说不出答案。
当年所有的阴谋和设计,全因这只口琴而起。
谢庭玉有一只心爱的口琴,他会用它吹出了美妙的歌声,知青们劳作完后,没有娱乐活动,很多时候都是听谢庭玉的音乐解闷的。只不过这只口琴被她沾了一口,当时谢庭玉厌恶地随手扔掉了,她的求之不得,在他眼里是避之不及的垃圾。她一气之下跳了河去拣它。
把它捞入怀中之后,叶青水默默想:如果她因此溺水,谢庭玉会不会后悔地来救她呢?结果他真的来救她了。其实她善水,只那么一刻的深深的恶意,让她在谢庭玉面前怂了大半辈子。
谢庭玉听到叶青水的问题,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么浅显的问题。
他笑了笑,自嘲地道:“不要想那么多,这不是你想要吗,也许我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