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菡瑶因做男装打扮,未免求见的时候不好对下人解释身份,便派雷家兄弟先去。雷家兄弟是板桥村人,与黄修认得的,见面告诉他,棋儿来了。
黄修急吩咐:快请进来。
李菡瑶这才进去。
黄修吩咐家仆准备茶水,自己换了一件有八成新的灰色锦袍,端端正正坐在堂上,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心头微微忐忑,目光朝门外看去,顿时愣住了。
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
嗯,很眼熟。
李菡瑶看着堂上端坐的中年儒生,也是微微一愣。离开了乡村的黄修,褪去了懒散和悠闲,剑眉威严,凤眼犀利,俊美无俦,于清傲中散发一股充沛的浩然正气,外加狂放不羁,能蜚声士林不是没有道理的。
黄修认出来人,忍不住笑。
笑罢又板脸道:“你还知道来!”
李菡瑶笑嘻嘻的躬身拜道:“大爷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呢。这么大的热闹,不来瞧瞧岂不可惜。”
黄修肃然喝道:“跪下!”
李菡瑶眨巴眨巴黑亮的杏眼,满眼困惑。
黄修见她茫然,心里发急,板脸道:“怎么,我老人家教了你这些年,虽然日子不多,却是尽心尽力的,难道当不起你一跪么?”他暗示李菡瑶拜师。
不过,他很有些心虚——
尽心尽力之说可经不起推敲。
好在李菡瑶没有推敲,当即跪下道:“当得起当得起!晚辈没磕头是因为大爷向来不喜欢这些规矩。谁想到今天要我跪……”说到这她又愣住了,目光不自觉瞟向旁边捧着茶盘的黄家家仆,那一副要她敬茶的态势,什么意思?
她乃聪明绝顶的人,略一思忖,便想到某种可能,又不敢相信,一颗心“砰砰”跳起来。
现在拜师,算不算欺骗?
不拜的话,恐错失良机。
黄修在上面见这丫头乌黑眼珠乱转,一副不得主意的模样,气得要命,心中暗骂:“这还需要犹豫吗?还不赶快拜师!难道要我老人家开口求你?”
李菡瑶向来不缺魄力,但此事不能单凭魄力解决。
想当年,年幼的她希望拜面前这俊美的名儒为师,自作聪明地想:“他是长辈,我是晚辈,晚辈给长辈磕头不是好正常的事情?每次见面都磕头拜见,磕多了,他怜我懂礼,心一软,说不定便收我为弟子了。”
谁知黄修心硬如铁。
当时怎么说的来?
哦,是这样:
小瑶儿刚跪下,堆起满脸笑容,还没说吉祥话呢,黄修正喝茶,当时便像被茶水烫了似的,“嘶”了一声,急忙放下茶盏,更急忙叫她起来,又生恐她耍赖不肯起来,板脸说:“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这头我受不起。”
小瑶儿虽然聪慧,到底年幼,被他直言不讳、满脸嫌弃的拒绝弄傻了,尴尬得小脸都涨紫了,两手无意识地绞着,急中生不出智慧,不知所措。憋了好一会,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那等大爷受得起了,晚辈再来磕。”说完自顾爬了起来,讪讪地站在那。
黄修当时很诧异她的机智。
因为这个借口留有余地。
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什么叫等他受得起了再来磕头?他现在又不是受不起,是不肯受!
小丫头往自个脸上贴金呢。
他瞪着小瑶儿不语。
小瑶儿被他瞪得心虚极了。
在她有限的年岁中,若某件事做不好,父亲和母亲总是鼓励她说,等她再长大一些,或坚持不懈,总有一天能做好。因此黄修说自己受不起她的头,她想不出话来应对,一着急便说“等大爷受得起了晚辈再来磕”,丝毫没想到这么说有什么不妥,等站起来才觉得仿佛不对。
经历了这事也不是没好处,俗话说“因祸得福”,最直接的受益便是:从此她心理承受能力增强了;又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所以她牢记前车之鉴。
现在她长大了,应变能力增强了,处事也有经验了,再一次面对跪拜的尴尬时,她决定重提旧事,让黄修再仔细想想清楚,别等她跪拜了,收了她又后悔;未免提起旧事让黄修恼羞成怒,怀疑她揭短,她决定用一招“暗度陈仓”,将旧事掩盖在她对黄修的敬仰之情下。
想罢,她仰脸认真道:“晚辈早就想对大爷磕这个头了,又怕惹大爷不耐烦。虽然大爷说自己受不起,但在晚辈心里,大爷如师如父,完全当得起。”
黄修听了第一句,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见“受不起”三个字,他也是绝顶聪明的人,立即想起自己当年凶恶嘴脸,尴尬之余,果然恼羞成怒。
“那还不快磕!!!”
他快要气死了。
这真是现世报来的快。
李菡瑶还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我真磕了?”
黄修坚定道:“磕!”
他也不要这老脸了。
眼前的事不知怎的触动他,令他想起埋藏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