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雍正皇帝登基以来,天下人只知道他是一个颇为勤政的皇帝,可是只有少数人才明白,眼前的这个主有多么的刻薄寡恩,甚至可以说,他所做出来的一切表演,本质上都是为了让人为他心甘情愿去死。
从继位开始,隆科多因为手握九门提督大权,再加上雍正内心猜疑,因此对他颇为忌惮,基本上很快就对他没了信任,几乎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彻底让隆科多形同软禁。
等到后来,若非局势变化迅速,年羹尧手握兵权,要不然就连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好下场,至于鄂尔泰也好,田文镜也罢,那也都是随手可以丢弃的弃子罢了。
因此张廷玉心里明白,哪怕如今雍正对他多么看重,可是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错的,一旦触及到对方心里的那根线,那么雍正对他的猜疑只会越来越深。
“回禀皇上,奴才以为,当下与俄人议和,或可将来为大清添加一大助力,可是对方目前不可能为我大清所用,只能当做将来的一记伏笔......如今奴才以为,面对楚逆北伐大军,可有三策以应对。”
“衡臣不妨都说说。”
雍正的语气显得十分平淡,可是其余大臣却都竖起了耳朵,他们倒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只是如今也想印证一二,再就是通过皇帝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猜猜他的想法。
张廷玉慢吞吞地竖起了第一根手指头,“以当下形式来看,最下策乃坚守山东、河南以及直隶,倘若只是步步坚守,只会被宁楚以多击少,逐一吞吃,到时候我大清几无还手能力。”
听到张廷玉只将自己的对策定为下下之策,却是让徐元梦有些不服气了,他沉声应道:“以张大人看来,难不成我大清放弃山东河南,听任楚逆平安渡过黄河不成?”
张廷玉摇了摇头,轻声叹气道:“若是我大清选择固守山东河南,表面看上去能够形成节节抵抗,可是徐大人想过没有,倘若没了我大清八旗的弹压,绿营将士何来的战心,只怕是还没有到战场,就彻底溃散了......”
“况且,既然先前放权各地督抚,那么到时候他们也可自行团结各地士绅,对宁楚进行反抗,至于这十几万大军,为确保万一,可以直接调遣入京。”
听到了这里,雍正心里悚然而惊,他发现这个问题似乎在朝堂上,根本没有人真正去提过——或许是顾忌满汉一体的问题,又或者是担心引起朝堂的分裂,总而言之,所有人几乎默认了绿营跟他们是一条心的。
可问题真是一条心吗?这自然是个天大的谎言,只有那些终日端坐在朝堂上的大臣们,才会这么一厢情愿地以为绿营都会为大清的存亡而战。
然而在实际上,绿营的节操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无论是选择威逼利诱,还是选择收买分化,总有对付绿营的办法,更不用说,以目前宁楚影子和军机处的渗透能力,只怕绿营系统也成为了筛子。
徐元梦没有说话了,当对方将这一点捅穿以后,他就知道无论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皇帝不会信他,大臣们不会信他,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
“张廷玉,说说你的中策。”
雍正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毕竟这个问题根本没办法解决,绿营不会归心的原因很简单,待遇给的不够罢了,可如果真按照八旗的待遇来给,以大清的钱粮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人。
张廷玉脸色淡然,竖起了第二根手指,“调集山东绿营和河南绿营北上,放弃山东河南防务,将楚逆的战线拉长,于直隶调集重兵,与宁楚决一死战。”
根据张廷玉的这一个计划,到时候直隶会集中十八万绿营兵,再加上十万八旗新军和五万满蒙骑兵,以三十余万的兵力迎击战线被拉长的复汉军,似乎倒有一搏之力。
雍正点了点头,于心而论他想的也是这一点,只是还想再听听所谓的上策,便望向了张廷玉,示意他将最后一策,也就是所谓的上策说出来。
张廷玉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也是他心里最为忌讳之处,于是便跪了下来,低声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以为,无论如何战,我大清于关内已经再无可复之机,既然进而无望,不如退而求其次,可选择退出关外积蓄实力,倘若有待一日天下大变,我大清未尝不能再次入关图谋天下........”
众人一惊,他们瞬间只觉得张廷玉疯了,这仗都还没有打,就想着放弃关内的所有地盘,就这么跑回到关外去,若是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张廷玉是宁楚安插进来的内奸呢。
徐元梦大怒,指着跪在地上的张廷玉,厉声道:“张廷玉,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信不信,就凭你这些话,老夫便要斩你!”
庄亲王允禄也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我大清岂有不战自降的道理?张廷玉,你没胆去打楚逆,可是本王却有,这条性命就算豁出去了又如何,岂能弃先祖基业于不顾?”
张廷玉跪在了地上,神情反而更加淡然了,他低声道:“若非如此,我大清的一切就压在了这一战上,倘若输了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