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跪在地上,闻着殿内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不知为何心里却多了几分慌乱,这份慌乱是并不是无来由的,更多的便是来自于上方的这个皇帝。
雍正不同于好名的康熙,做事更加实在,不会被虚名所累,可是也就意味着在某些方面,他比康熙更难对付。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束缚到皇帝。不过对于明君来说,并非无迹可寻,虚无缥缈的身后名才能让皇帝稍微顾忌那么几分。汉文唐宗莫过于此,还有那位已经死去的康熙同样如此,因此只要抓住好名这一点,臣子也能跟皇帝进行博弈。
可是雍正就不同了,他更像洪武皇帝,对于虚名并不是那么在乎,真正在乎的是自己屁股下的皇位,所以对于那些官僚才能下狠手,对于士绅才能步步紧逼,甚至连同自己的根基八旗集团,也能进行牺牲,在这样的皇帝面前,他张廷玉纵然是再怎么能把握帝王心思,也难免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雍正微微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自皇考驾崩,朕践祚以来,未尝不一日战战兢兢,生怕将这偌大的江山,付诸东流......凡事到了临头,朕才深知其难。”
张廷玉听不出来雍正藏在背后的真实含义,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登基以来,天下局势却是一日好过一日,西北用兵屡获大胜,朝中吏治日益清阔,这都是皇上的功德。”
雍正却是冷哼了一声,“朕在藩邸四十余年,凡臣下之结党怀奸,夤缘请托,欺罔蒙蔽,阳奉阴违,假公济私,面从背非,种种恶劣之习,皆朕之深知灼见可以屈指而数者,较之古来以藩王而入承大统,如汉文帝辈,朕之见闻更过之。”
一番话却是说得张廷玉大汗淋漓,这其中的意思他自然能够明白,雍正明面上是在针砭大清吏治,实际上却是在向康熙政局发出质疑!
这可是天底下最为大逆不道之事,张廷玉心里听得心惊肉跳,可是面上也不敢跟着雍正附和,他跪在了地上,将额头贴在地上贴得死死的。
“哼.....今之居官者,钓誉以为名,肥家以为实,而曰‘名实兼收’,不知所谓名实者果何谓也......”雍正却不肯放过他,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张廷玉,冷笑道:“我大清有今日,这些督抚大员的功过是非,张爱卿应该有所耳闻吧。”
说起来雍正也着实惨,世人都以为康熙驾崩之后,给雍正留下的是一个强大的帝国。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康熙好名,对于臣下也是多有纵容,特别是在康熙五十年以后的十年时间里,常常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至于百弊丛生。
如今的大清,说起来算得上一个病恹恹的巨人,看似强大,却几乎被复汉军一根手指头给戳倒,这恰恰便说明了,大清之患在内而不在外。
张廷玉听到了这里,心里却是有了几分谱,低声恳切道:“皇上,奴才以为当今天下人心玩愒已久,因此才有弊端丛生,皇上兴利除弊,以实心,行实政,便可根除大清的内患。”
雍正感叹道:“正是如此,兴利除弊,以实心,行实政,爱卿这句话却是说到了朕的心头出,朕以为,政事中有应行应革能裨益国计民生者,若果能深知利弊,亦著各行密奏,如何?”
张廷玉心里一惊,他下意识便反映了过来,密折制度在大清朝不算什么稀奇事,至少在前几年的时候,康熙皇帝便给过几个心腹大臣密折参奏的权利。
这种所谓的密折制度,通常只有心腹大臣才知晓,他们在缮写密折时须亲自为之,不可假手于人,一切听闻皆可上报。写毕将奏文写在折叠的白纸上,外加上特制皮匣,皮匣的钥匙备有两份,一份交给奏折官员,一把由皇帝保管,任何人都无法开启。然后会安排家人将密折送往京城,中途是不允许经过驿站的,必须直达御前。
密折的恐怖之处,在于皇帝是允许和鼓励下级官员可直接向皇帝弹劾上级长官,也就说只要有密折制度,大臣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好比在一省当中,督抚、布政使、按察使、道台都可以独自上折密奏,更奇妙的是,广大臣僚可以用密折越级言事,必定会引起上下猜疑,这种情况下还有谁敢一手遮天?
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张廷玉心知等到了明日公布了这一项旨意,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张廷玉谏言的,只是这一顶黑锅,很明显就是雍正要他扛上的,他也不可能推脱。
“奴才知道了。”
“那你先退下吧。”
雍正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相信张廷玉是一个聪明人,做孤臣孽子才能得到皇帝的信重,若是像隆科多一般四处结交,才会让他真正的不放心。
从修明史到密折参奏,雍正一步步梳理着朝政,他的眼睛微红,看上去却是甚为疲惫。毕竟这数日的时间里,雍正都是休息的两个时辰左右,因此整个人的精力都有些不济,只有在困乏的时候,才会选择服上一颗既济丹。
对于目前的雍正来说,只有忙碌起来,才能让他的精神得以放松。至少眼前的事情已经开始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