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六月天气已经是热浪袭人,即便是到了夜晚,那微风中的凉意也是显得极为奢侈。
中和巷叶府的后花园内,奔波了一天从孤山回来的钟晴,身着一袭白色的直领单襦裙,使得整个人在夜色下,显得既淡雅恬静而又给人惊艳的感觉。
在叶青的旁边坐下,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茶杯,而后贤惠的给斟上茶,这才带着她那特有的知性而又温婉的笑容看着叶青。
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刚刚在哄钟叶睡觉时,芳菲已经一五一十的学给她听了,所以此刻看着想事情的叶青,钟晴便只是静静的陪坐在旁边。
后花园内时不时传来不远处的虫鸣声,虽然不解暑,但在宁静的夜色下听起来,倒是也颇有一番闲适意境。
回过神来的叶青,看着旁边的钟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后道:“太上皇召你入宫何事儿?”
回报以温柔的笑容,轻轻抚摸着叶青那斑白的双鬓,淡淡道:“太上皇还是很紧张你回到临安一事儿,即便这就是他想要的。所以今日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召妾身去孤山,也是想要知道你回到临安的这几日到底在干什么,见了哪些人。”
“也是?”叶青敏锐的抓住了钟晴话语里的也是二字,任由钟晴继续抚摸着自己头发,问道:“除了太上皇还有谁?”
“自然还有那个跟你不清不楚的皇后,这几日来,你一直都不曾踏出府门一步,显然皇宫里的那位有些着急了。”钟晴的语气多少带着一丝醋意,不过已然是事实了,她能够做的,也只剩下了好好的守在叶青的身边,永不分开。
“太上皇过于着急了,以如今朝廷的能力而言,根本不可能同时对付两个人……。”叶青微微叹口气说道。
“你是指今日发生在一品楼内的事情?”钟晴问道,而后不等叶青说话,便继续说道:“韩侂胄自然是不敢报复太上皇,但他想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因而从谢深甫身边下手,这于如今太上皇对你并无矛盾之处不是?”
“话是如此说,两浙东西两路,曹北海所率的昭庆军居东路,李域所率的遂安军于西路,都可以在大半日之内赶到临安。所以为了调动这两路大军,他不惜把韩侂胄在两浙两路的势力拔除一部分。他以为韩侂胄不会报复,但韩侂胄终究是左相,脸面还是要的,要不然的话,他怎么跟自己的党羽交代。”叶青叹着气说道。
钟晴有些发呆,昭庆军跟遂安军,都是在叶青回临安前秘密调拨的,而两路大军的目的,便是冲着叶青而来的。
“所以你认为……。”钟晴看着叶青的神情,两人之间多年来培养的默契还是有的,虽然不敢说完全的心有灵犀,但最起码也能够对彼此的心理跟想法儿,清楚了解个七八分:“你的意思是,太上皇早就有了让留正、谢深甫当替罪羊的想法儿?他明知道韩侂胄会报复,但为了能够……遏制你,宁愿牺牲掉忠于朝廷、宗室,不投其他党派的官员?”
钟晴的内心有些惊讶,因为她一直没有往这方面猜想过,而且通过太上皇的一举一动,她也丝毫没有看出来,有要牺牲留正、谢深甫等人的目的。
甚至此刻,钟晴都有些怀疑,叶青之所以如此说,完全是为了拉拢谢深甫跟留正,才会如此揣摩太上皇的意思。
“你认为太上皇这一辈子,什么时候有过果断决绝的魄力?赵宋皇室,若是真有如此大开大合、勇往直前的魄力跟心胸,也就不至于一直偏安江南了。所以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同时对付我跟韩侂胄的魄力,之所以如此做,还都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韩侂胄对于朝廷跟谢深甫、留正的报复,显然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叶青抬头仰望星空,回忆着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情景,而后喃喃说道:“甚至我怀疑,韩侂胄跟太上皇是心照不宣,要不然的话,今日那刑部侍郎邓友龙,胆子也太大了。”
钟晴冲着叶青白了一眼,道:“你还是记恨人家今天对你无礼,把钟叶给吓哭了一事儿。”
叶青伸手捏了下钟晴那还如同少女般肌肤细嫩的脸颊,笑道:“留正是当朝右相,谢深甫是临安安抚使,其长子是嘉兴府通判,次子是绍兴府通判,不管怎么说,一个刑部侍郎在面对此二人时,都不可能表现的没有丝毫的忌惮之情。但今日在一品楼内邓友龙做到了,邓友龙做到了完全不把留正跟谢氏父子三人放在眼里,邓友龙之所以有如此的底气,显然绝非全部是因为有韩侂胄给他撑腰壮胆,必然是还有着另外一层的关系,才使得他如此肆无忌惮。而且……他在知晓我的身份后,表现的也过于软弱了,跟面对留正、谢深甫时,虽然态度上有所差别是正常的,但差的太多的话,必然是反常之举了。”
叶青几乎是斟字酌句的在分析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邓友龙在知晓他的身份时,那份惶恐甚至是惊恐,都超乎了他的预料,但回到府里后,叶青越是琢磨,越是觉得不同寻常。
邓友龙怕自己是没错,但堂堂一个朝中要员,怕自己竟然怕到了那份儿上,就足以说明,背后的事情绝非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