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区别。
相反,越是上进且奋斗型的人生强者,在耄耋之年回想往事时,越是容易陷入这般遗憾。
任重正是这种人。
他的人生充满自我苛责,极度厌恶遗憾,哪怕明知道它可以弥补。
他开始在想。
如果选择蛰伏,保持现在的低姿态继续往下走,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在普查之前如马达福所说,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少量信得过自己的荒人卑微离开,去往马达福以为有,但其实并没有的归处。
因为按照这节奏,小镇肯定无法通过普查,也不可能从魔婴的威胁中解脱。
那么假定自己能一直活着,等到多年后,当自己终有衣锦还乡之时,在面对星火镇的废墟时以及必将出现的和白骨山谷一样的撒了满地的骸骨时,会怎么想呢?
我一定会想。
如果我当年多走一步,哪怕多死一次,过了那坎,星火镇又会怎样?
我敌得过那种内疚感么?
我能走得出这遗憾么?
我会不会想着用我一人之死,我的多一次痛苦,换取两万人的生机,有何不可,然后选择干脆自裁了?
然后等我用积攒半生的力量,重新在这星火镇里绽放,去轻松完成曾经无比艰难的目标,拯救了所有人。
那我就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将来我就不会有新的遗憾了吗?
任重发现自己得不到这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对自身死亡的恐惧已渐渐被不断复活的体验而消弭。
他不否认小镇里充满了黑暗与肮脏。
或许有很多荒人都如黄姓壮汉般根本不配活着。
但在这片满是污垢的土壤里,却依然孕育出了于烬、那个被欺骗的小女孩、文磊、艾嘉珊、陈菡语这些应该活下去的人。
这些人是黑暗里稍有的光。
任重更知道,必定还有更多他目前不曾看见,但却依然存在着的该活着的人,正用自己的方式挣扎着,苟延残喘着。
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一想到假如自己一走了之后的场面,任重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我又怎么忍心在自己心中掐灭他们的希望呢?
这种事,哪怕只是一次,我也不想做。
因为我不想在自己的记忆中留下裂痕。
任重在星火镇荒人们身上寄托的感情并不输给马达福。
这里是他理想的起点,是他洒下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火种的苗圃,更是他作为21世纪人类在源星上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所在。
虽然来这里不久,但他对星火镇的确有感情,且十分强烈,并且他从未去克制过这感情,反倒是在刻意放纵。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牢记自己是谁,来自何处,要做什么。
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在地位改变后便立刻融入到了新的阶层里。
今晚郑甜等人的放纵吵闹,又何尝不是他们已经适应了星火镇中最强半职业队伍这身份所致?
他们变得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了。
下一步,就是变得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无论对方是好是坏。
这就是现实。
郑甜文磊等人还在他身边都难免如此。
这世界太可怕了。
现在任重只是个勉强拥有三级实力的机甲战士,稍微获得林望的信任,就已经轻松过上了堪称奢靡的人上人生活。
这里的实力和地位太容易让人沉迷了。
这些都是同化的陷阱,是和潘凤莲的身体以及林望的茶叶一样的糖衣炮弹。
这是来自全世界的诱惑,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只有最坚定的革命者,才能抵御住。
刚立志不久的任重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最坚定的革命者,但他想成为那样的人。
因此,他知道,如果不主动去握住这些感情,那么自己迟早也会沉沦在这社会阶层的金字塔中,变成个看似是人,其实都不算人的野兽,如林望一样。
任重不想这样。
所以他必须时常提醒自己,正是因为对弱者抱有深沉到无法磨灭的同情,革命者才会成为革命者。
任重既想帮助荒人,荒人们又何尝不在悄悄地帮助他。
他们的命运就是支撑着任重保持自我清醒的砖墙。
凌晨一点半,任重悄悄紧握拳头。
他刚刚用自己在股市里粗略学到的经济知识,结合自己在21世纪的常识,算完了一笔账。
要养出一个高阶职业者的成本实在太高,经济金字塔的阶层跨越实在太恐怖。
如今他都还没开始穿上三级装备,想要在装备上进一步前进,牵扯到的资金动辄就是上万。
难怪想进入五级的林望等职业队员们要化身吸血的饕餮,趴伏在星火镇的拾荒者们身上大口大口的吮吸鲜血。
因为他们也根本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