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英跪伏在地,始终没有抬头。
四周之人,几乎个个都面露鄙夷,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可单英高呼请降后,却杀了同伴做投名状,便是他手下的家丁们亦是是同样不齿他的无耻行径。
高进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心里却感叹这个单英是个狠人,竟然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绝了,从今以后只能依附于他做他高进的孤臣,否则有的是人欲杀他而后快。
“阿升,还记得我常说的那句话吗?”
陈升愣住了,但见到自家二哥看向那跪伏在地的小人时,毫无杀气,便知道是哪句话了。
“物尽其用,人尽其能。”
“没错,我知你们都不喜此人,可此人有用,我当用之。”
高进看向众人,他麾下厚颜无耻的小人不是没有,比如沙得刁就是,可沙得刁充其量就是个狗头军师的水平,比起眼前心机手段狠辣决绝的单英差了许多。
经历得多了,高进早就明白有光必有影的道理,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他今后要走得更远,手下必然要有单英这种人。
“二哥,这种人心思太狠毒,哪怕今日降服,他日必会噬主……”
陈升压低了声音,他不否认单英这人放眼神木堡,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了,可越是如此,他越害怕此人他日反复。
“阿升,其人不过鹰犬之姿,若反噬,杀!”
看着已经做了决定的二哥,陈升没有再说什么,他相信二哥不会养虎为患,更何况纵使这单英是虎,也不过是杀头大虫罢了。
“单百户,你起来吧!”
高进终于看向跪着的单英,其人身上两处刀伤仍旧淌着血,若是不医治的话,怕是血都要流干,性命不保。
“谢高爷。”
单英强撑着站了起来,丝毫不理会四周那鄙夷的目光,他只是最底层的军户幼子出身,从小被长兄当成牲口使唤,他能当到如今的百户,全是他用这条贱命拼出来的,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狗屁,无毒不丈夫,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他若不够狠毒,不够阴险,早就是关墙外的一堆烂骨头。
“老沙,你带单百户去包裹伤口,待会一起去正堂议事。”
沙得刁没想到,众人里高爷谁都不挑,唯独选中他去和那单英打交道,正所谓同类相斥,哪怕他也是单英这种说卖朋友就卖朋友,眼都不眨一下的人,可他不会直接捅刀子杀人啊!若是可以,他希望被他出卖的朋友,到死都不知道是他出卖的。
总而言之,他沙得刁心里还是有底线的,哪像这个单英,分明就是头野兽!
可是上命难围,哪怕沙得刁再厌恶单英,但仍旧是强笑着接下了这份活,“是,高爷。”
“老鲁,把杨夫人和两位公子放了。”
当杨春看到妻儿平安无恙地回到身边,就差跪下给高进磕头谢恩了,那些丢了兵器的披甲家丁也全都老老实实地俯首就擒。
呼延平呆愣愣地看着高进手下那些扛着鸟铳的家丁,他这呼延姓氏,按族谱是能追溯到前朝炎宋名将呼延赞,他也向来以此为傲,更是铸了两根精钢铁鞭自勉,可是这世道任你本事再高,便是愿意给人做狗也未必有出人头地之日,他无奈之下也只能洁身自好不叫祖宗蒙羞。
可即便只是区区百户,呼延平依然自傲于他这身武艺,可今日亲眼看到那鸟铳手抵近射击,任你有霸王之勇又有何用,还不是命如草芥。
对于这呼延平,高进早有耳闻,刘循便曾告诉他,神木堡下十个百户,这呼延平向来自负武艺高强,不怎么鸟那徐通,可偏偏徐通又离不得这呼延平,但凡骆驼城召集大军,神木堡若出兵,他是必用这呼延平为先锋的。
要是按着呼延平的功劳,早该升迁了,可却一直都窝在红寺儿当个百户,便是徐通从中作梗,所以高进对这呼延平是颇有好感的,实在是这年头遇到个不喝兵血的军将实在是太难得了。
“呼延兄。”
见到呼延平盯着那些鸟铳手直看,高进轻轻唤了声,才让呼延平回过了神。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高百户,您这声呼延兄,某担当不起。”
即便降了,呼延平依然有自己的傲气,他只是不愿手下家丁白白死在这里,那太不值。
“呼延兄治下,也可称一声安居乐业,高进佩服的是呼延兄能保境安民,善待百姓。”
边地的实封百户,对于治下百姓称得上是生杀予夺,呼延平所在的红寺儿,百姓交的税粮不比其他地方少,但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苛捐杂税,若遇到灾荒,呼延平也会开仓放粮,所以哪怕为人严厉,可治下百姓仍旧感念其恩德,河口堡盛名在外,依然无军户逃亡。
呼延平蓦然看向说话时满脸诚恳的高进,对于这位高阎罗,坊间传闻众多,他本以为这是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人物,今晚所见所闻,莫不如是,光凭他能放过单英,就叫他心中难生好感,可是这样的话怎么能从这个高阎罗口中说出来。
内心矛盾下,呼延平闭口不语,高进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