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汗谕官军人等知悉:我祖宗以来,与大明看边,忠顺有年。只因南朝皇帝高拱深宫之中,文武边官欺诳壅蔽,无怀柔之方,略有势利机权,势不使尽不休,利不括尽不已,苦害侵凌千态万状,其势之最大、最惨者,计有七件:我祖宗与南朝看边进贡,忠顺已久,忽于万历皇帝年间,将我二祖无罪加诛。其恨一也。……”
王安念着这封建州老奴起兵高天的“七大恨”,念到后面时再也念不下去,那建州老奴的七大恨殊为可笑,通篇不知所云,啰嗦反复,那第七条更是殊为可笑,“我国素顺,并不曾稍倪不轨,忽遣备御萧伯芝,蟒衣玉带,大作威福,秽言恶语,百般欺辱,毒不堪受。所谓恼恨者七也。”
只是这建州老奴四月起兵告天,随后偷袭官军,之后居然势如破竹,四月十五日,连陷抚顺、东州、马根单、抚安堡等地,东州守将李弘祖战死,马根丹守备李大成被俘。抚顺总兵李永芳与中军赵一鹤等及五百守军乞降,抚顺守备王命印、把总王学道、唐钥顺等拒降战死。随后辽东巡抚李维翰急命广宁总兵张承胤、辽阳副总兵顾廷相、海州参将蒲世芳、游击梁汝贵率军前往救援,于四月二十一日大败,丧师三千。
此战过后,援辽游击将军张旆率领五千兵马支援清河。七月二十日,东虏攻入鸦鹘关,七月二十二日,攻占清河堡,清河副总兵邹储贤、游击张旗、守备张云程战死,清河守军达六千四百余人覆没。
在这一连串丧师失地的败仗面前,建州老奴那可笑的七大恨反倒是更加让大明朝廷颜面无光。
“辽东军上下全是废物,他们去年不是还斩了插部五千首级来邀功吗,怎么遇到那老建奴就打成这个鸟样,当朕是傻子吗?”
万历皇帝气得骂出了脏话,可是王安和方从哲这内外二相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实在是这四个月里辽东那里传来的不是兵败就是失地的坏消息,如今清河堡陷落,辽东震恐,东虏此役掳掠人畜三十万,获马九千匹、甲七千副,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帝交代。
“皇爷息怒,皇爷息怒。”
王安跪在榻上,帮万历皇帝顺起气来,谁能想到去年延绥、大同、辽东还齐齐献捷,斩首鞑虏过万,武功之盛不下三大征,国朝上下还在说这是太平盛世,可是转眼间这辽东大败,东虏凶恶更胜鞑虏。
“皇上,辽东军去岁斩首,恐为虚报!”
方从哲这时候想到京师里那突然间传起的谣言,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就是他不说,也总有御史会拿这谣言捅到皇帝这里来。
“虚报,兵部去勘验首级的都是猪吗?”
万历皇帝冷笑起来,五千首级,兵部上下谁有那个胆子敢给辽东军那群丘八虚报。
“皇上,此事臣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还是让王公公……”
方从哲看向王安,这位可是东厂提督,辽东军那斩首五千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也就只有他才清楚其中原委。
王安饶是再好的脾气,这个时候也不由坐蜡了,可是被皇爷看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起来,“皇爷,不久前京师有谣言说,辽东军去岁斩首五千的首级,乃是土蛮部的,是高都护率军所斩,私下卖于辽东军。”
“谣言,怕是实情吧!”
万历皇帝看着王安这个随了自己几十年的太监,冷声道,“仔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爷,这事却有其事,不过高都护私卖首级于辽东军,也是为了养兵。”
万历皇帝这些年虽然不理朝政,可他小时候是张居正手把手教大的,在他怠政以前,对大明的种种弊端也最了解,不然他怎么会派矿监去各地收税,他不是不知道那些矿监打着他的由头在地方上为非作歹,可好歹这些家奴是能给他把税收上来的,要是他真听了朝中那些大臣的话,不但户部的国库空得能跑耗子,就是他这个皇帝的内帑也要完蛋。
高进要养兵,那是因为他不喝兵血,按着大明朝的边军饷银,战兵月给一两五钱,一年十八两,朔方军五千人马,光军饷一年就是九万两,这还不算马匹粮草军械。万历皇帝心里很快就算了笔账,至于朝廷拨给朔方军的军饷,从兵部开始层层漂没,到了高进手里能有个三万两就算是良心了。
“五千首级,辽东军花了多少钱?”
“回皇爷,据说是十多万两,不到十五万两!”
王安看着面无表情的皇帝,知道这位皇爷这回是动了真怒。
“十五万两,卖便宜了,我记得土蛮部是套虏雄长,朝廷过去开出的赏格是二十两一颗人头吧!”
“皇爷说得是,过去套虏寇边,朝廷确实曾开赏格,二十两换套虏真鞑人头一颗。”
“朕记得,这赏格到最后也是没发下去吧!”
万历皇帝冷笑连连,朝廷开的赏格再高,可是却难以赏下去,这也是他这些年越发贪婪守财,内帑的钱到了国库,还不是叫那些官儿糟蹋了,都说内阁六部科道言官空虚,可他要真是把人给补齐了,不说那些言官叽叽歪歪,那漂没的银两不知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