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路上的见闻更是让司马迁等人隐约感觉到,似乎连这草原的各部都认可和接受这样的规矩,这样的制度。
这真是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直到,在前往龙城的路上,再一次看到类似的情况,司马迁忍不住去问卢安:“何以诸部皆遵此法?”
卢安闻言,哈哈大笑:“这在草原上本就很正常啊!而且,如今的规矩,比过去可仁慈和宽松多了!从前匈奴人为政之时,可比这要残忍的多!”
“匈奴本部,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可以驱赶一个数千人的部族,迁徙数百里,让出他们的牧场!”
“稍有不从,即行屠灭之策!”
“从前,草原上的所有肥美牧场,甚至是中等的牧场,统统都与如今的这诸部毫无干系!他们只能游牧在那些贫瘠的沙地、鲜有水草的丘陵之间!哪能像如今,最差也可以占一块河流之地!”
“况且……”卢安指着那些被人赶着不得不离开的部族说道:“贤弟难道以为彼辈离开了就不会回来吗?”
这个解释,真是让司马迁听的一楞一楞的。
过去,他常常听人说‘匈奴稽粥氏率兽食人,暴虐人民’,但却没有什么感受。
如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终于让他知道,匈奴人的残暴统治残暴到了什么地步了!
与之相比,如今汉室执行的这个策略,不能说仁慈,但起码公平公正。
亲汉派,理所应当的得到了赏赐,而其他部族,也有生活的空间,日子也能过下去。
“若能衣食足,便是夷狄,也可以为顺民……”弄清楚了这个事情后,司马迁忽然有所明悟,感慨了起来。
其他人闻言,也都是若有所思。
中国自春秋以来,数百年的诸子百家争鸣,争来争去,其实说到底,争的就是衣食足这三个字而已。
区别只在于,诸子百家企图实现衣食足的道路各不相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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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池出,向西南方向行进了三日后,龙城今天的顺德城就出现了司马迁等人的眼帘之前。
只不过,与众人想象中略微有些不同。
龙城,过去曾经是匈奴的祭天之所,也是数百年来,匈奴单于的归天之地。
包括头曼单于在内,所有有名有姓的单于,最终在死后都被葬在此地。
司马迁曾经看过石渠阁记录的档案,知道,匈奴单于送葬的规模,虽然不及汉天子,但也比中国诸侯王要强。
且,匈奴人保留着人殉。
每次单于驾崩,其大臣、妻妾以及奴婢,会有大量人陪葬!
譬如,十余年前,老上单于去世,汉室遣使致哀。
使者回来后报告朝廷:单于崩,匈奴以国葬葬之,其棺椁以金银为饰,虽无封树丧服,然其近幸妻妾从死殉者数以千计。
这样一个巨大的陪葬人数,足以使得其墓葬区成为一个庞大的地域。
匈奴人虽然没有立冢树碑的传统,但再怎么说,单于的陵寝区也得保持庄严吧?
但在现在,整个龙城附近,都是人仰马翻。
数不清的人头攒动,不知道有多少个部族,在这广阔的大地上驻扎着,喧哗声十里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匈奴人,似乎压根也不在乎,自己脚下就可能埋着自己的祖先和先王。
甚至有着熊孩子,骑着羊,满大山的乱窜。
“匈奴俗如此……”见到司马迁等人诧异的模样,卢安解释道:“莫说如今这位单于了……就是过去军臣在时,诸部大会龙城,也无人理会什么先王不先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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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龙城之内,这过去原本非本部的领不能进入的神圣龙城,许多曾经连来此的资格都没有的部族领们被安置在城中的房屋里。
这些住惯了穹庐的游牧部族贵族,一时间很难适应这龙城之内被改造成汉室宅院的住所。
但,他们不习惯也要习惯。
因为,至少在幕南地区,天已经变了。
这个世界的主宰是汉朝!
曾经威风凛凛,镇压万族的匈奴,现在已经北遁到了燕然山(杭爱山),汉军接连取得的辉煌胜利,使得每一个部族都不得不俯。
更何况,现在,诸部都有求于人。
再找不到粮食回去,很多部族就要死人了!
而且是成片成片的死!
而这龙城之内,却有粮食。
不仅仅有粮食,还有着大量的奶酪!
成千上万的奶酪!
汉朝的奶酪,在过去就以质量好、口感佳和价格廉,驰名草原。
马邑之战前,匈奴曾经每年要从汉朝进口奶酪上千石。
为此,军臣甚至拿着从西域搜刮来的黄金珠玉付账。
哪怕马邑之战后,匈奴人也依旧大量从汉朝进口奶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