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赵无恤不想追歼夫差,而是在进入淮北后,大军已经完全进入敌国疆域,人生地不熟。虽然这一年来也有不少细作描绘了地图送回赵国,但因为没有精准的绘图工具,更没有细细考察,地图上的道路走势与实际情况相差太多,以至于赵军骑兵几次走错了道。而大军追击就更难了,这时代山野从莽遍布,他们一旦误入沼泽树林,就很容易延误战机。
所以大军前进速度很慢,加上害怕吴国人来一出伏击,非得走一步看三步。就这么追追停停,以至于赵军主力一直拉在后面,仅有赵葭和田贲的前锋在灵璧和垓下追上吴军后队两次,击杀冲散了敌军万余人。
等到了淮河,连日赶路的赵军也已经疲惫不堪,已无从渡河阻止夫差逃窜了。
在淮河边踌躇了半日后,赵军的旗帜徐徐退去,似是放弃了。见此情形,钟离邑的吴将胥门巢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胥门巢虽然说对了赵无恤不会对夫差赶尽杀绝,但他却也料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赵无恤比他更认识到了钟离邑的重要性,并且对此地志在必得!
出于麻痹对手,赵军在淮河边稍作停留后,便做出北返的姿态回去了,然而让胥门巢没有想到的是,赵军主力却绕道西边几十里外的州屈,在沙洲上搭建浮桥,悄然渡淮,接着在敌军刚发现时,便猛地朝钟离方向发动了进攻。
赵军来势汹汹,江北虽然仍有吴军万余,但却分散在夷虎、群舒、邗沟等处,钟离守军不过数千,还被夫差带走了一部分粮食,此时遇到十倍赵军进攻,胥门巢顿时没了战心,只得弃城向东南方向撤退,毕竟不是每支吴军都能像犀甲卫士那般悍不畏死,愿意放弃生命保卫疆土和尊严。
八月十八日夜,赵军不战而占领钟离。
当驾车步入钟离邑时,无恤发现这里几乎已成为一座空城,驻军和居民都逃窜一空。但赵无恤无所谓,他更看重的,是这里的战略价值。
和胥门巢所说的一样,钟离这地方后世被称为“凤阳”,虽然穷了点,但也是一处要地,西连陈、蔡,东道徐、泗,为江南之门户。赵无恤既然担忧夫差会不会卷土重来,索性渡淮占领了这里,没了钟离,江北便再无屏障,淮不能守,则江亦不能守。赵军若是想进攻吴国,随时可以集结军队来此,而吴国若是想反攻淮北,一举一动却都在钟离的眼皮子底下。
但大军在此休憩时,田贲等好勇斗狠之人却提议说,不如一路打到大江,甚至渡江直逼吴国都城,与越国共灭吴国!
对此,赵无恤是断然否决了的。
“没错,大军若是在此停留数日便继续南下,攻略江北诸邑,或许能兵临大江,甚至可以把夫差的军队再击败一次,使得越国能顺利攻下吴都,加上楚国东进,一年半载后,吴国可灭。可如此做,除了逞一时之快外,于赵国有何好处?”
渴望建功立业的田贲毫不迟疑地说道:“君上可以占领吴国江北之地!听说此处方圆千里,相当于赵国好几个郡了!”
赵无恤却摇头道:“可吴国江北之民,却不及赵国半个郡。”
江北,也就是后世的淮扬地区,这里地势平衍,河流众多,湖塘密布,战国后期楚国以此为东楚,汉代时淮南国也是一个富庶的王国,到了唐宋以后,江北更成了赋税重地,鱼米之乡,不是江南,近似江南。
可是在春秋时期,江北却与后世大为不同,比如这时代的江北没有洪泽湖,而是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湖泊,水网交错,不利于骑兵行动。因为湿润温暖的气候,这里河泽水草丰美,平原地带则草莽从生,低山台地茂林密布,从钟离邑向外望去,可以看见大片的原始森林,入夜之后虎啸猿啼,告诉从北方来的众人,城外,便是域外之地。
这地方若是好好开发个几代人,大有可为,可惜短时期内利用价值不大,没有现成的城邑和百姓可以获取,远不如已经有许多熟田和城池的淮北,以及稍南一点的英、六、群舒诸邑构成的淮南。
所以赵无恤若是带着数万大军不管不顾地去追杀夫差,只怕还没到大江,大军便要半路饿趴下,因为这时代的江北,就算他想要因粮于敌也没处抢去。
更何况,对于赵无恤而言,既然吴国势力已经退出淮北,赵军也兵临淮河,那他就得面临另一个问题:楚国。
去年,因为楚昭王的死,楚国东境被吴国狠狠咬了一口,失地数百里,今年随着夫差在北方战败,楚国也开始了反攻,据说楚国司马子期帅军进攻淮上,已包围陈国。而从赵军叛逃的王孙胜则摇身一变,成了楚国右司马,帅军攻略群舒,眼看就要打到蔡国附近了。
这时候去追杀吴军,不是在为楚国人做前驱么?
“故江北之地,赵国得之而不能守,弃之而肥楚国,何益之有?”
至于先前对夫差能否“卷土重来”的担心,赵无恤不由想起了前世的一首诗。
“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
江东弟子今犹在,肯为君王卷土来?”
在中原的失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