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司马,你说,子泰是不是信不过我?”
陈定国瞥了一眼站在戎车上,披挂整齐的主君乐溷:“绝无此事。”
“那为何他要让你来指挥,只让我在旌旗下击鼓即可……”
陈定国尴尬地笑了笑:“应该是担心主君的安全,主君乃宋国六卿之一,联军里的主盟者,万万不能有失。”
这当然是奉承话,实际上是因为乐溷之前冒险突进到商丘城下,被郑军包了饺子,损失了千余人,连蒙城都丢了。赵无恤吃一堑长一智,婉言劝他将指挥权交给了有些军事才干的乐氏家司马陈定国。
乐溷闷闷不乐,本来被分到敌方最鱼腩的卫国人,他还是挺开心的,只想亲自上阵指挥一把:又不是挺进到前线,只是隔空调度,他觉得没什么危险,自然敢于尝试。
可现如今,乐溷只是负责击鼓振奋族兵的摆设,总体指挥得看赵无恤大营的旗号,临阵应变则依靠陈定国……
他不忿之下有些抱怨,但陈定国可没工夫管他,眼见左翼已经接战,萧邑兵潮水一般朝赵氏前排武卒派去,结果碎成了零散的朵朵浪花,前赴后继,却无法撼动武卒的盾与矛分毫。
那边打的不错,可中军的处境却十分堪忧。
曹人的阵列前重后轻,前面是精锐,所有披甲者都被集中到了一块,后面则是一群杂兵,中间夹杂着司马耕统帅的向氏之兵。最前排的曹人是曹伯调拨来的公室兵,稍有战斗力,他们从武卒处得到了不少丈余的长矛,组成弓状的半月阵形,有如一只正面生刺的青铜剌猬,躲在高大的木盾后严阵以待。
然而郑国人的鱼丽之阵浩浩荡荡前进,战车居前,徒卒弥补其缝隙,兵卒多用弓箭和戈。以战车为作战单位,率先与之接战。三轮抛射后战车发动了冲击,面对那几排长矛,半数的战车在最后一刻停止冲刺。止步不前或闪避开去。但更多的则是横冲直撞,纵使矛尖贯胸而出,驷马当场死亡,从陈定国的位置看去,只见十来辆战车因此失去了动力。
但盾墙也在它们的冲击之下土崩瓦解。后续的战车趁盾墙上的裂缝还来不及合拢,也冲了进去,徒卒紧随其后。
陈定国喃喃地说道:“陈不坚固,士卒前后相顾,即陷之;前往而疑,后恐而怯,即陷之……”
游速不愧是郑国名将,在下定中部突破的决心后,他的攻击的很果断,第一排方阵的曹人溃败只是时间问题。就看后面的向氏族兵能守多长时间了。
不过主帅预想的战术已经实现了,左翼的萧邑宋人停滞不前,而郑人则往纵深中军凹陷了进去,现下,能不能打出一个两翼包抄,就看右翼的了!
……
近几年乐氏依靠转手贩卖瓷器、纸张、晋马等货物发了财,所以三千乐氏兵卒披甲者多达四成,而且做到了人人有武器。他们所处的右翼位于点缀些许林木和丘陵的缓坡上,对面是敌军最弱的卫国人,那些卫人开战后没有动作。在原地呆立不动。
他们的用处,也仅仅是凑人数和保护郑师中军的侧翼罢……
敌人不过来,那便要主动过去!陈定国让众人迈步前进,继左翼和中军后。右翼很快也开始了交战。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乐溷敲击出的鼓点声越来越密集,双方越来越近了,甚至都能看到他们口中呼出的白气。
和郑人以鱼丽之阵轻易破开曹师防御一般,乐氏之兵居高临下发动的冲锋,很快就起到了效果。
他们的装备的训练、兵种多是效仿赵氏武卒。前排勇锐的剑盾兵和大批长矛兵将意志薄弱的卫人逼下丘陵,敌军的阵线在向后缓缓退却,唯独其中夹杂的宋国叛军在公子辰指挥下死战不退,两军正在缓坡上作殊死搏斗。
从大的趋势上来看,因为卫国人的后退,右翼的战斗将以乐氏胜利而告终,但那将是个漫长的过程,杀三千头猪都得费好长时间呢!何况其中还有公子辰指挥的宋国叛军作梗,所以或许要半个时辰,或许要一个时辰,陈定国方有信心击溃敌军,完成右翼的胜利和包抄,达成主帅预定的计划!
“但若是拖那么长,我军肯定就败了……”陈定国叫苦不已,主帅要求他们两刻内取得右翼的胜利,这个命令实在有些艰难……
一边想着,他一边测过脸去观察大营位置,那里布满了旌旗,每一面都代表一个翼或方阵。
这场战役就像两个巨人的搏击,陈定国也好,他直面的敌人也好,都只是手脚,而真正的大脑,唯有赵无恤和游速两人!
就在双方在缓坡上相持不下,卫、宋联军缓慢退却时,却见赵无恤所处的大营旗帜挥动,随后,便听到啊呜呜呜呜呜的号角从视线被遮住的丘陵后响起……
随着号角吹响,数百轻骑倾巢而出,沿着缓坡朝正在抵抗的敌军奔去。陈定国看见虞喜急驰而过,身边围绕着四百名骑士,阳光在他们高高竖起的矛尖上闪耀,代表轻骑的奔马飞燕旗在头顶飞扬!
没错,布置在左翼的那些骑兵只是迷惑对手的幌子,真正的骑兵主力一直埋伏在视线所不及的丘陵地带,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