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间欢快地笑着跑着的孙引竹偷偷扫了一眼,见姬岚的身影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脸上的孩子气稍微淡了些,说:“不玩了,回去了。”
她刚走了没两步,看见陈河一身青衣缓步走过红墙,那只雪白的小猫趴在他的肩上慵懒地伸出舌头舔胡子。
孙引竹立刻又扯出孩子气的天真笑脸来。
又过了两日,京中爆出的因天花死亡的人数还在猛增。作为比较早被发现传染天花的广平伯府,染病的人数也在增加。半个月,主子和奴才加起来死去近十人。
姬星漏身上的疱疹开始结痂。结痂的时候是痒得最难挨的时候。手上的套子也阻不了他乱挠乱蹭。
不过好在他的身体竟真的慢慢好转。天花这种毒,来势汹汹,染上了也就等于听天由命。
大多数人在出了红疹三五日就会死去,越往后熬,死状越凄惨,当然也会生机越大。若是自出了疹子起,熬上了半个月还有一口气,基本是老天爷施舍了一条命。
姬星漏和顾见骊从出了疹子起,算了算日子,眼下刚好卡在半个月左右的关卡。
姬星漏本来在木板床上使劲儿蹭着后背,听见姬无镜推门进来,他立刻不敢再乱动了。
姬无镜拿了饭菜给他。姬星漏连手上的套子也不摘,隔着布套子,用手捏着勺子大口吃饭。
姬无镜等他吃完,看一眼他的手,说:“不要乱抓,记着了?”
姬星漏很乖地连连点头。他两只布套子里的小手不安分地互相撞着玩儿,抬起眼睛问姬无镜:“她有没有不听话乱抓?”
姬无镜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管好你自己”,便转身出去了。
若是以前,姬星漏少不得因为爹爹冷梆梆的态度不开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爹爹可是抱过他的,从山里一路抱回来哩!想想就开心!就连妹妹也只是坐过爹爹的腿,还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哩!
姬星漏刚想起姬星澜,姬星澜就在后窗奶声奶气喊:“哥哥!哥哥!”
姬星漏赶紧跳下床,动作麻利地爬上窗前椅子,一屁股坐在窗台上,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儿。
他现在脸上的疱疹正结痂,难看死了,不想被妹妹看见。
“哥哥!哥哥!我拿了花花给你!”姬星澜把一捧小花放在窗台上,知道不能离哥哥太近,向后跑去,爬上了大石头。
姬星漏从窗缝瞥了一眼,嫌弃小野花难看得很,还是将两只套着布套子的手伸出去,费劲地夹起花花拿进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把花瓶里精致的插花扯出来扔了一地,然后把妹妹随手摘的野花小心翼翼插_进花瓶里。
窗外,姬星澜捧着一本书又开始摇头晃脑地给哥哥讲今天的功课了。
姬无镜回顾见骊的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快步走进去,看见一个手掌大小的铜镜落在地上,应当是从床榻上的顾见骊手中落下来的。姬无镜看一眼床头小几上没有被动过的午膳,收回视线。
厚重的床幔放下来,遮了床榻,连里面的顾见骊一并遮住了。在顾见骊的坚持下,如今姬无镜晚上已不与顾见骊睡在一张床上。
天气日渐转热,姬无镜推开了后窗,让风吹进来。清风带来些清新凉爽,也带来了姬星澜甜软诵读的声音。
姬无镜走到床前,掀开床幔搭在一侧的钩子上。
“不要看!”顾见骊抱膝蜷缩着背靠墙壁,姬无镜掀开了床幔,她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姬无镜嫌弃的口吻:“怎么还没有星漏乖?”
顾见骊不说话,双手捂住脸不够,还要使劲儿低着头。
“你大概率是不用死了,不用去见可怕的小鬼儿,难道不应该欢喜吗?”姬无镜问。
顾见骊摇头,委屈抱怨:“那也要变成麻子了……等我好了,我要离开这儿,一个人跑到不会遇见别人的山里去住……”
“变成了麻子就没叔叔好看了,所以不开心了?”姬无镜懒散坐在床侧,卷起她的一绺儿软发缠在指上饶有趣味地玩着。
他心情好。
顾见骊慢吞吞地说:“姬昭,你在幸灾乐祸。”
姬无镜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丝认真:“怎样才不算幸灾乐祸?也毁了我的脸陪你一起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