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哂笑一声,道:“鸳鸯姐姐,我不过是据实了说话而已。金钏儿的事,你心里不明白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和金钏儿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你站那边?”
鸳鸯嘴角抽了一下,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时隔多年,再一次领教到贾环的嘴炮功力,又仿佛回到雍治八年时:读书人的事,你懂几个问题?
她,当然是要站在金钏儿一边。这么十几年的情分,她难道站在宝玉一边不成?那么,宝二爷挨打,不应该?她心底的答案是什么,不言自明。
快到怡红院时,鸳鸯叹口气,她还是有公心的,提醒道:“三爷,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你别顶撞她。事后再解释就容易了。”
贾环笑而不语。
怡红院外是粉墙,绿柳环绕,四面抄手游廊,与院中的甬路相衔接。共计五间房子。正中一块“怡红快绿”的匾额。正值夏季,院落中,绿树成荫,山石点缀,花团锦簇。
此刻,贾府的内眷都在宝玉这儿,院子里到处是丫鬟、婆子、媳妇。见贾环过来,纷纷见礼。三爷如今执掌内外,谁敢怠慢?
贾环点点头,云淡风轻的进了里屋。相比于鸳鸯、彩霞的紧张,贾环很放松。他这是第一次到怡红院来,看着匾额,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听说,青楼很喜欢用“怡红院”做名字。大脸宝的住处与青楼同名,哈,想着也挺搞笑的。
怡红院内,富丽堂皇,又因为有玻璃镜子,剔透玲珑。贾环进到里间里,气氛正凝固着。
贾母坐在拔步床头边的塌椅上,宝玉趴在拔步床上。王夫人坐在床正中。薛姨妈、王熙凤、李纨等人环绕着。宝钗和黛玉两人同时给了贾环一个“小心”的眼神。
贾环心中微微一笑,美人情重,脸色平静的上前,行礼道:“孙儿见过祖母、母亲。”
贾母满头银,微胖的老妇人,一身暗红色的褂子,愤怒的顿着拐杖,道:“环哥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府里内外的事给你管着。你宝二哥给老爷打,你都不派人通知我一声?自己回屋子里快活。你有什么事要在老爷面前说宝玉的坏话?”
内间里的压力,再紧了三分。这可不同于以往。以前都是老太太训斥环哥儿。而现在,若是两人闹翻,可以确定,贾府内宅,再无宁日。每个人都会波及。
贾环从容的道:“请诸位姐姐、妹妹回避一二,我接下来的话,不大适和你们闺阁女儿听。”
贾母冷哼一声。她倒不是想要和贾环讲道理,而是连着骂了贾环几句,有点累了,她七十多岁的人,快八十岁了。先去外面训斥贾政,再来训贾环,精力跟不上。
李纨就带着贾府三艳、宝钗、黛玉、史湘云先避到旁边的屋子里。
贾环才道:“祖母要问问宝二哥做了什么事,所以引的老爷打他。忠顺亲王府上有一个琪官,男的,唱小旦,在梨园这一行中,极其有名。
顺亲王刚刚派了霍长史找老爷要人,因满京城的人都说琪官和宝二哥交好。要老爷下令,让宝二哥交人。霍长史说: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这话祖母听的懂是什么意思吧?”
贾母怒喝道:“他敢!要他试试看!”堂堂荣国府,传承百年的世族,若是给顺亲王的长史带人破门而入。她有什么脸面在死后见贾家的祖宗?
贾环笑一笑,没说话。贾老太,你确定你搞得定?别说打贾贵妃这张牌。贵妃压不住亲王。
这个道理,放在后世里讲,是这样的:官二代+富二代钓戏子,这没什么错。但是呢,你钓到惹不起的人的身上,家里还想着护住你吗?不抽你抽谁?
满屋子的人都是震惊。王夫人也不哭了,微微愣住。贾府内眷们都是心中一凛。她们在富贵之乡待的久了,突然现有人敢这样威胁贾家。震撼还是很大的。
贾环见贾母气势消了一些,再道:“我还要说一件事,宝二哥如今年纪渐渐大了,却也喜好男风。这种事很容易得病。万一得了病,没有药治。宝二哥要是无后,祖母有什么看法?”
贾母能有什么看法?要是宝玉绝后。她疼宝玉一场,还有什么意义?
王夫人看着闭着眼睛装死的宝玉,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他改了这个毛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贾母沉吟着。
她忽而想起一件事来。贾府的成年男子,竟然还没有一个有儿子。贾琏和王熙凤只有一个女儿。贾蓉以无子为由休秦可卿,也没子嗣。贾蔷是同样的。一种紧迫感,油然升上心头。
贾环拱拱手,告辞道:“顺亲王府在我们府里埋了眼线,宝二哥腰里系着什么颜色的汗巾子,霍长史都知道。我要去清查这件事。”说完,就这么带着彩霞走了。
鸳鸯一阵无语,这样也行,我的三爷。
贾环这个举动,可以说,是相当跋扈的。就这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不等贾母同意,就走了。还说:没事别来烦我。——虽然他确实是要表达他对贾府内眷们的不满。
很嚣张。
但是,你们还当是以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