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位处偏僻的海滨之地,经济文化落后,一直以来都只有简陋的小邑,吴王阖闾就曾抱怨说吴国“君无守御,民无所依,仓库不设,田畴不垦”。直到十多年前,在伍子胥监督下才建立了第一个意义上的都城:吴城。
吴城又名姑苏,或是子胥城,它城高以厚,池广以深,郛郭周匝,重城结隅,颇有几分军国首都应有的坚固严密。
但伍子胥造城更多是着眼于军事防御方面,与其说是都邑,不如说是要塞。因为人口所限,它也仅仅是一座地势低缓的泽国水城,方不过数里,在繁荣上尚不及商丘的三分之一。
对于爱慕虚荣的夫差来说,他还是更喜欢后者多一些。
商丘是夫差进入的第一个中原都城,十天前他被阻隔在扬门外不得入内,本来羞怒难当,在九十九牢的高规格重礼下方才满意的撤兵。但他也没有按照宋国的建议的去鸿口驻扎,而是返身奇袭萧邑,五天就破城而入,将乐大心余党剿灭,随后大掠三日,这才志得意满地挟大胜之威归来。
这一回,他终于能一窥城内景致了,虽然商丘方面坚持夫差和向氏兄弟只能带五百人入城,且沿途防备严密,无数双眼睛在牢牢盯着他们。但夫差犹然不惧,他自视甚高,觉得自己一人能抵百万兵!别说还有有专鲫这种万夫莫当的勇士护卫。
扬门高三丈,宽五丈,可以容纳两辆驷马戎车并行进入,还能留出一半多的空隙。跟着夫差鱼贯而入的数百吴兵尚未从城门下的昏暗缓过神来,无数的嘈杂热闹的声响已喧嚷入耳,他们像进入梦中一般,好奇的目光打量四周。
虽然才遭逢大乱,但商丘已经恢复了过来,商贾再度云集,从陶丘、西鲁运来的支援物资源源不断进入。那拥挤的人潮,横七竖八的通途大街,错落有致的外郭民居,人流密集的市肆狗屠,都叫吴国人大开眼界。
只有去过陶丘,去过洛阳、新郑、新田的专伯鱼有些不屑。
“中夏比商丘更大更繁华的城池多得是!”
他不知道的是,这句话在夫差心中激起了一片涟漪,吴国太子的野心在发芽,对伍子胥和孙武极力主张的灭越国策产生了怀疑。
“中原如此富庶,而兵卒又羸弱,若吴国全力北上,能得到的利益百倍于南下!”
上街的禁令既已解除,商丘国人们听闻吴人入城,有不少人便出来围观,但对这些跣足蛮人态度十分冷淡。随着吴人越走越深入,街上的气氛凝滞起来,宋人想到前些日子吴兵在城外大肆奸淫掳掠,都敢怒不敢言,一些小孩甚至被吓得哭了起来。
宋人还是有点畏惧吴国的,不敢骂夫差,他们便骂起引狼入室的向巢、向魋来。等众兵卒停在外郭门前,夫差与二卿继续进入时,便能听到身后响起了宋言的民谣。
“一株五桠,四枝结枳,一枝结橘……”这是在讽刺向氏五兄弟里,唯独司马子牛是个好人,其余都是不合格的枳果。
“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引贼入室,弃甲复来。”这是在嘲讽向氏二卿在商丘外大败后弃甲而逃,引了吴国这些劫匪再度杀回来,却只是来祸害民众的,结果还瞪大眼睛,挺着肚子,以为自己是立了功劳归来的将军哩!
夫差等人听不懂,向氏兄弟则满脸羞红,好在他们也是老政客,无耻惯了,没有向当年华元一样被民谣喷得落荒而逃。
内城墙垣上,赵无恤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听在耳朵里,他拍了拍乐溷的肩膀道:“大兄这下放心了罢,因为乐氏运粮入城开设粥棚,灵子带领灵鹊在城内延医问药的缘故,商丘国人的心已经向着司城乐氏了,向氏惹了众怒,他们是没机会在朝堂立足的,执政之位,非大兄莫属!”
乐溷重重地点了点头,但脸上又闪过一丝忧色:“依仗着吴人的支持,向氏控制了偪阳、萧邑等城邑,实力虽然略逊乐氏,却依然割据着泗水下游啊……”
“吴国是晋国盟友,实力尚强,暂时不可与之交兵,为今之计,只能从内政上挤压向氏兄弟的空间,在民心上孤立他们,何况只要彭城还在公室手中,彼辈不足虑也。”
彭城是宋国东部的大邑,赵无恤记得宋国到了战国时期甚至迁都彭城,在那里撑起了一个五千乘巨宋的局面,邑宰只向宋公效忠,但乐氏必须想办法牢牢控制住。
望着夫差等人入了内城,靠近巍峨的宋国宫室,赵无恤对乐溷说道:“走罢,夫差是无利不起早之辈,此番入宋恐怕不会白来,一会肯定会张口索要点什么,还得想想该如何摆平他……”
……
随着公孙纠被乐氏、皇氏、公女南子立为宋公,大巫也认可了他的合法性,有了新主人的商丘丧葬气氛稍少了些,但宫室里却依然挂满素缟。
或许是因为大乱初弥的缘故,宫中甲卫甚严,各处均有甲士站岗。远处的楼上台中,近处的路边廊间,时见披麻之奴、戴孝美婢经捧物趋行经过。宫中掘土凿池,种木为林,秋风掠过池林,拂人面目,极是清凉。只可惜在内乱洗礼下花苑中菊花已残,兽室中的兽鸣凄凉,不复往日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