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本?莫不是我翰林院中人?”
王瓒拉了他一把,朱希周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问题其实是肯定的,上奏本的明显是修《大明会典》之人,而这项任务一向都是翰林院负责。
但朱希周的抱怨并不是针对同僚,而是针对“上官”,在朱希周以及翰林院这些官员看来,这种涉及皇嗣正统的奏本,不是一般官员敢提出来,谢迁有意没宣读是谁上呈,很显然是有意“包庇”此人。免得他招致舆论攻击。
而这份奏本中用词和呈句的老辣,远非一般翰林能及,整篇都在说建旧事。却没参杂一丝一毫主观看法,更无任何建议。所提所请听起来都合情合理,其实却是在为弘治皇帝出难题。
若是平时,这种给皇帝出难题的奏本,根本就是自找麻烦,要么为皇帝下旨训斥,要么留中不发。
但今天弘治皇帝既然从一开始就选择将这个问题拿到经筵上来探讨,自然希望这奏本中的问题越深刻越好,只有如此才有让群臣议论的价值。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写奏本的人深谙为臣之道,知道什么时候奏何等奏本。
翰林院中人,以及在场大臣都在猜测这奏本是由谁所呈奏,见刘健、李东阳等人正襟危坐,料想能写出这份奏本的人不超过六人,那就是:刘健、李东阳、谢迁、王鏊、吴宽、徐琼。
前三人自不用说,都是内阁大学士,与弘治皇帝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向来是“同气连枝”。
王鏊是翰林学士,如今掌翰林院事。在《大明会典》副总裁官程敏政下狱、谢迁无暇兼顾修书时,《大明会典》修稿的最后审核将在他这里完成,以其学问和为官经验。这奏本倒是很像他的风格。
第五人吴宽是詹事府詹事,去年刚丁忧归来,入东阁教太子读书,如今又掌诰敕,是未来七卿的不二人选。
本来以徐琼如今尴尬的身份,别人或许不会想到他,但他既作为弘治皇帝的“连襟”,弘治皇帝一向有什么大礼和大统问题都会主动找他商谈,若弘治皇帝真的有意要找人上奏。也有可能会择人代拟,再由礼部尚书进呈。算是合情合理。
此时不会有人想到,这份老辣到滴水不漏的奏本。居然出自朝中名不见经传的翰林院史官修撰沈溪之手。
人群中的聒噪声很快平息,整个大殿内恢复了安静。
朱祐樘道:“朕继位以来,所修之典籍,不过《宪宗实录》与《会典》两部,朕常思己过,要以史为鉴,令百姓安康富足……《会典》修撰之事,出现偏差,朕几日来心绪不宁,诸位卿家以为何?”
礼部尚书徐琼从人群中走出来,行礼道:“回陛下,臣以为旧朝之所行法典,既已废止,当不必记录于典籍之册,太祖之旧制,乃为大明立国之根本,太宗皇帝所行,乃承《皇明祖训》,是为大明法典之正朔,不容违背。请陛下将此上书者治罪,以正视听。”
在别人都没发表意见前,徐琼先跳出来奠定一个反对基调,提出要治上奏之人的罪责。
治罪尚属其次,其实徐琼是主动跟群臣表明:上奏的这个人不是我,而且我也没接受皇帝任何授意,我自己也很反对这件事,必须要站出来维护太宗皇帝皇位的合法性。
沈溪听了这番话,并没有太过紧张,因为徐琼的侧重点不在于其提出的要治自己的罪,而是前半段,要说徐琼跟张鹤龄的基调基本相同,都否认太宗是篡位的事实……或许张鹤龄今日的发言,便是跟徐琼商议后的结果。
沈溪稍微有些不解:“徐琼或者老成持重,不太喜欢迎合上意,可张氏兄弟简直是弘治皇帝的应声虫,如今弘治皇帝明显有恢复建年号的打算,别人反对也就罢了,张鹤龄跳出来反对是为哪般?”
朱祐樘听到这番劝诫的话,大有事情到此为止之意,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定法统之事,皇帝既然开了金口就不好收场,不然会影响天子的声望,但本身朱祐樘又是个优柔寡断之人,非常注重别人的意见,听徐琼上奏如此诚恳,而别人又没提出反对意见,照他以往的习惯,很容易点头便应了。
就在场面略显凝滞之时,一向老成持重的马升突然问了一句:“五代皇帝少有贤明者,那《五代史》就不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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