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兰达先是不解,随即神色变得紧张起来,“我们前来大明京城跟你们皇帝见面,是为邦交,只有两国开诚布公地坐下来谈,我们才能放心做买卖……我们必须见到你们的皇帝,不然这次生意只能作罢,我们不能跟没有信用的国家交易!”
卢兰达越说越激动,对他而言,最怕的是在别人的地方被坑,而现在沈溪给他画的大饼看起来不错,却不能拿来当饭吃,他有足够的危机意识。
沈溪摇头:“我朝陛下已准备好国书,可以互换,因为两国尚没有君王层面的国书往来,我朝陛下以自身安危考量,不得不做出以后再见面的决定……如果卢兄弟有什么疑问,这次生意就此作废吧,我乃大明臣子,不能违背君王意志行事。”
“啊?”
卢兰达神情间满是讶异,结结巴巴地问道:“沈……沈大人居然说不做生意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是一笔超过三百万两白银的大买卖。”
沈溪以退为进,不想被佛郎机人要挟,这里可是他的地头,既然朱厚照不配合,只能一改之前的和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
沈溪提醒道:“卢兄弟别忘了,你们是用基本没多少生产成本的白银,从我们手上买走大批商品,这些大明出产的东西运到你们国家可以获取高额利润,留下来的则是物价暴涨,以前一两白银可以买到的东西,现在只能二两或者三两才能买到,民怨沸腾是必然的结果。从某种意义而言,这是劳民伤财的事情,毕竟有没有白银对我们大明来说无关紧要,毕竟这玩意儿既不能吃又不能穿,多少都无所谓!”
卢兰达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抗议道:“沈大人别忘了,我们可是签订有贸易协定。”
沈溪耸耸肩道:“一切贸易协定,都建立在对等的伙伴关系上,既然是你们先提出不跟我们交易,那责任就不在我方……如果仅仅是因为见不到我大明皇帝的面就要改变已签订的贸易协定,如此反复无常,如何指望我们大明相信你们不背信弃义?”
卢兰达虽然读过书,自问学识渊博,却发现此时自己拙于言辞,有一种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就在卢兰达态度摇摆不定的时候,沈溪突然厉声喝问:“再问你们一次,买卖做还是不做?”
就算卢兰达清楚沈溪是以进为退,却不敢直接否定这次买卖,因为他知道根本不可能运那些笨重的白银回里斯本……由于地理大发现导致欧洲的白银贬值速度很快,金价却稳步上升中,千里迢迢把白银从亚洲运回欧洲,基本上无利可图。相反要是运送丝绸、茶叶和瓷器的话,最少都是五倍以上的利润。
因此,卢兰达需要的是大明的特产,而不是没有增值效果的白银,佛郎机国内包括国王曼努埃尔在内的高层需要的也是来自大明的商品,不是白银。
卢兰达有些迟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先商量一下,等明日再答复沈大人。”卢兰达发现自己在沈溪威逼下难以给出答案,又不希望马上做出决定,于是就想先冷静一下,等跟手下商议后再做决定。
沈溪摇头:“看来你们没有诚意,如何能指望我们让步?我朝陛下英明,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便试探出你们真心与否,哪怕此次生意达成,也没法保证你们不会撕毁协约,那以后我们再见面,应该就是敌人了……希望我们的舰队在海上遭遇时,用火炮来表达友善,让飞行的炮弹避过你我头顶,成全彼此的情义。”
卢兰达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想跟沈溪辩解什么,但沈溪却似乎已失去跟他商量的兴趣,转身便走。
卢兰达心想:“坏了,坏了,我们的第一笔银子已送到大明京城,只要我们反对,他们肯定会明抢。另外,我们船队的位置,恐怕已暴露,要是他们派人去劫掠,而我们留下看守的人没有防备,岂不是连那一半银子也会出问题?大明皇帝见与不见,无关紧要,回国后我就说见到了,然后拿出国书,曼努埃尔陛下也不会知道真假……既然胡说八道都不会有人质疑,我何必那么执拗?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带回大明的特产!”
眼看沈溪已快出门口,卢兰达赶紧追了过去:“沈大人留步,我仔细考虑过了,认为以后再拜见你们皇帝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得把国书给我,这样我回国后可以交差,这次生意必须达成,不然我没法交差。”
沈溪打量卢兰达:“这岂不是反复无常?”
卢兰达已顾不上脸面,赔笑道:“是我们没考虑清楚,才会有眼前的误会……对,一切都是误会,沈大人如果认为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再拿出一千两黄金,当作是给沈大人的礼物,沈大人您看……”
沈溪道:“礼物不礼物的我不稀罕,大明也不缺那点儿东西,做买卖最重要的是讲诚信,只需要按照之前达成的贸易协定履行便可!”
本来是一次严重的外交纠纷,却被沈溪三言两语就化解。
当沈溪从佛郎机人的房间出来时,得知情况的鸿胪寺官员都很振奋,虽然他们不知道沈溪在跟佛郎机人谈什么,却清楚沈溪在这次外交纠纷中取得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