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点什么,但到底怎么说才听起来不像是质疑人偶师,又不大好办;她正皱着眉头措辞时,元向西干脆利落地回应了一句:“那她不就要死了吗?”
“你看,”人偶师以近似赞赏般的叹息声说道,“她不如你。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死,就死了;她就从来没有这种自觉。”
见元向西歪头想了想,波西米亚忍不住了:“不是夸你。”
“噢,”他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铁罐。
在断绝了林三酒的水食之后,加上白天赶路晚上吹风,她看起来果然一日比一日虚弱严重了。
每天晚上波西米亚合上眼睛之前都会怀疑,林三酒会在自己睡着时,这样一路黯淡灰沉下去,直到沉进昏黑无尽的夜色里,睁眼时就再也不存在了。波西米亚被这个念头扰得睡不安稳,每晚都要醒来好几次,伸手在林三酒脸上摸索一会儿,找她鼻间的呼吸。有一回她睡得迷迷糊糊,在元向西脸上摸了半天,一个激灵就给吓清醒了——结果由于她半夜骂人的声气太响亮,她和元向西一起被人偶师给打飞了好几步远。
当波西米亚壮着胆子,问这种情况下生命力流失该怎么办时,人偶师只回答了冷冷的几个字:“没有办法。”
所以干脆让她把生命力流干了拉倒?这算什么救人的办法?
当然,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
又在公路上跋涉了两周之后,波西米亚开始觉得,自己大概也要随林三酒一起去了。这一路上,除了偶尔能远远瞥见公路围栏外的人影,他们什么人也没见着;山林早已稀疏趋绝,山势却仍在连绵起伏。她早已经过了“饿”这个阶段,绝望得看什么都想往嘴里送,要不是元向西拦着,她都能揪野草吃。
在不知第几天的时候,人偶师忽然发话让他们停下来。
波西米亚正拄着一根从别处弄来的树枝当拐杖,另一手托着林三酒,让她不至于从元向西的肩膀上滑下来;后者一路呼呼直喘,喘气比走路都花力气,此时闻言停下脚,赶紧把林三酒扒了下去——“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吗?”他自然而然地回头问道,好像人偶师是个老友似的。
人偶师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到地上的林三酒身上。
“叫她散掉生命力,比叫下水道散干净味道都难。”他冷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手指轻轻在空气里划了几下。吻在手背皮肤上、缠绕着手指的数条漆黑皮革,随着他的动作,反射起伏着丝丝缕缕的亮光。“看来只好帮她一把了。”
尽管好久没吃过东西,波西米亚却突然嗝了一声。
人偶师似乎承诺过,不会杀掉林三酒,而不管林三酒平时怎么跳,也确实活下来了。所以肯定是她理解错了,他不会对林三酒下杀手的……要杀早就杀了。只不过……什么叫“散掉生命力”?他为什么要散掉林三酒的生命力?
“那个,大人,”她犹豫着开了口,“要不我来……”
话音未落,一道沉重气流笔直地打上了林三酒的胸口。
这一击的力量,远远比它看起来强大得多,登时就把她打得像条死鱼般翻跳了起来;胸骨咯啦啦碎裂开的声响,清晰得叫人听了连自己的骨头也开始痛了。二人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一时间都愣了。
林三酒被打得翻了个个儿,人却还没有醒。她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公路上,波西米亚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屏息等待了一会儿,见地上没有血液逐渐漫开,波西米亚才缓缓地吐出了半口气;不等吐完,却又凝在了喉咙里。
林三酒的后背,没有呼吸的起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