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她本想告诉周氏,这远行路上最大的忌讳就是钱财露白。
你这一路大手大脚花钱,不是招来贼人惦记?
虽然忘了说,但惠娘心里堵着一口气,后来想起了也懒得提醒周氏……
当女人发脾气时,自私起来简直不可理喻,就算是贤惠如惠娘,偶尔也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当然,惠娘想的是,如今已经过了大江,远离福建布政使司衙门的人,再加上在江西以及南直隶境内,看到当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根本就没有福建虫灾盛行的惨状,直观地以为中原之地也很太平。
她却不知,越往北走,危险越大,盗匪贼寇越多。
贼人同样要吃饭,有各自的经营模式,在穷山恶水的地方抢劫,就会变成跟朱山的父亲朱起一样,就算干杀头的买卖,一群人依然只能吃糠咽菜,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生活。只有中原之地,商业来往频繁,随时都有肥羊路过,当山贼油水才充足。
况且大明中原地区就算富庶,也因为瘟疫和天灾频频出现,许多地区不时出现荒无人烟的状况。
去年秋天到今年夏天,中原地区大旱,庄稼几乎绝收,照理说官府派人赈灾后,情况会缓和许多,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这得从年初高明城到京师、河南、山东等地赈灾说起。
高明城虽然在治理灾情上得到弘治皇帝肯定,可他采用的方法非常极端,就是把灾民驱散,分别安置了事。
其实不能算安置,就是把人赶到某一地区,任由这些人自生自灭。
从表面上看,往京城走的流民大幅度减少,灾民打散了不能闹事,同时还为朝廷省了钱粮,如此一举多得,高明城就这样重新得到弘治皇帝的信任。
看看,当初朕用人没用错,这是个有能耐的人,就算贪了点银子,也都交公了,朕就不计前嫌继续用他。
旱灾治理结束,地方上大致恢复安宁,可问题也来了,中原地区盗匪骤然增多,那些没活路的灾民,没办法揭竿而起,但好歹能占山为王,再加上地方上本来就有盗匪窝,这些盗匪算是“职业盗匪”,趁着大灾招兵买马,各个山寨当前都是兵强马壮。
府县衙门和卫所,为了自己那口安生饭,采取了对盗匪不管不问的态度……地方上从来都是如此,事情没闹大之前,想让我们拿出实际行动来解决问题,门儿都没有。
结果就是,一行人刚抵达河南归德府地面,就被一群盗匪给盯上了。
但也仅仅只是盯上,因为这一行随从人员相当多,尤其是曾经干过山贼,对劫道行当颇有研究的朱起,极为谨慎,使得许多小规模的盗匪只能望而兴叹。
这一路小心提防,已经躲过几批盗匪,但总归有些大的盗匪势力躲不开,尤其这一行还这么张扬,周氏在外大手大脚花钱,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冬月初四,天已经很冷了,白天变得很短。本来想在过了中午后就不再出发,因为每天基本都是卯时就起来赶路,到下午太阳没落山之前,就得找地方落脚,这是躲避盗匪的好办法。
盗匪习惯了在黄昏到前半夜这段时间行动,没有说一大清早不睡觉跑去劫掠的。
通常申酉之交前后是最危险的时段。
这天中午,刚好经过一个市镇,可周氏见儿子心切,听说前面不到二十里就有另外一个镇子,镇里还有官驿,她就主张提议继续行路,这样在天黑前便能抵达。
惠娘也放松了警惕,看看官道平坦,周围又没有山岭,便想着多赶路,于是应允下来。
结果就是这二十里无遮无掩的宽大官道上,突然从两边的草丛中冲出一伙七八十人的盗匪。
当惠娘反应过来时,车驾已经被人给围上了。
“白动!白动!再动把你们戳几个窟窿!”
中原的话,跟福建客家话差别太大,两边语言不通,再加上涌出来的盗匪不少,车驾被围之初,显得很是凌乱。
这些个盗匪不像是普通草寇,都带有武器,刀枪剑戟显得极为杂乱,但却都是明晃晃的兵刃。
而惠娘这一行中虽然夹杂有大量车马帮习惯了打打杀杀的弟兄,可沿途为了过关卡迎接检查,车队最多只是带了一些防身的棍棒,于是在兵器和人数上,都处于极大的下风。
“这……这怎么回事?哎呀,你们敢劫我们,我儿是朝廷命官!”
惠娘从马车上跳下来,老远就听到周氏在那儿嘶喊,态度极为嚣张……我儿子是官,你们劫我们,不想活了?
可惜她的话,没人能听得懂,闽西方言到了中原,比起爪哇国的语言并不好理解多少,周氏没去过大地方,哪里会说官话?
倒是朱起有经验,官话说得很顺溜,赶紧把自己是官家省亲家眷的身份报了出来。
结果那些盗匪丝毫不在乎,冷笑看着趾高气扬的周氏,喝道:“劫的就是你们这群贪官污吏的家眷,这婆姨我们盯了她一路,骂人肆无忌惮,到处胡乱花钱显摆,简直是个为富不仁的恶妇,我们绝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