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在接下顺天府乡试主考官这差事之前,就知道会出现权钱交易的情况。
考上举人,意味着从普通人成为士族阶层,享有许多特权,还可以候选当官。很多人为了取得这个时代唯一可以改变人生命运的资格,不惜倾家荡产,找人疏通。
内帘官决定了出题的方向和最后的录取,获得利益的相关人员就会想方设法对内帘官进行拉拢和腐蚀。而在乡试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主考官,自然而然成为被拉拢、腐蚀的第一目标。
沈溪不能确定另一个主考官靳贵的态度如何,但从今天外帘官的表现看,顺天府肯定有猫腻,除了两位监试官,别的外帘官有一个算一个估计都牵扯进了营私舞弊中,而那些内帘官中的同考官,很可能经受不住外帘官的压力,被迫妥协。
“谁!?”
忧虑与焦躁不安中,沈溪乘坐的马车到了自家门前,他刚掀开车厢帘子,便见到有人影在近处晃动,不由喝问一句。
几个鬼祟的人听到喝声,立即逃遁,很快消失在胡同拐角处。
门“吱嘎”一声打开,谢韵儿和秀儿走了出来,脸上全都是不安之色。
“相公可算回来了,这些人在门口等了好些时候,妾身非常担心,生怕他们对相公不利。”
谢韵儿到了马车前面,确定下车后正在整理衣服的沈溪安然无恙,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
沈溪整理好衣摆,晃眼看到府门右边角落里堆放有东西,好奇地问道。等秀儿举着灯笼过去点亮,才知道是口大箱子。
沈溪上前打开箱盖,里面下层铺垫的全都是串成串的铜钱,表层则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银锭。
按照大明铜钱的重量,一贯钱差不多有六七斤重,这次顺天府送出一百多贯,若全部是铜钱的话,那就有千斤之巨,几个人根本抬不动,所以才会参杂有银子。
里面有唐映放置的一张信笺:“提前为沈大人兑好送来,免得沈大人担心。”
沈溪心想,唐映应该是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这边找人拦路跟他索要大明宝钞,另一边就派人到他府上送银钱,如果沈溪变现得贪婪些,到时候估计还会再送上一份,直到沈溪满意为止。
不想却出现意外,不管人前人后,沈溪都没把大明宝钞交出去,银钱却直接送到府上来了。
“相公,这许多银钱,该如何处置?”谢韵儿骤然见到这么多钱,有些慌神了。
但她到底是见过大场面之人,知道别人送出如此厚礼,必然是有求于人,更多地是为沈溪接下来的差事感到忧心忡忡。
沈溪道:“要是抬回家里,怎么都解释不清,但若是留在这里也不妥,还是找人给顺天府送回去吧。”
“这样可以吗?”
谢韵儿脸上满是担心。
沈溪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办法?难道等天亮,让这些钱财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惹来流言蜚语吗?”
本来顺天府明目张胆给乡试主考官行贿,他可以以此来向朝廷告发,但一则做这些事情的都是些“小虾米”,哪怕官品最大的唐映也不过是六品通判,到时候顺天府一众大佬大可来个“一问三不知”,推出许多“临时工”顶罪,根本就伤不到其根本,反倒会让沈溪这个名义上是由顺天府聘来的主考官难做。
要知道与顺天府方面闹得太僵的话,乡试中可能会出现各种意外,最简单粗暴的做法便是将贡院中主考官所在的院门锁上,周边堆砌柴火引燃,以贡院封闭的环境,逃生的机会极其渺茫,事后以天干物燥、使用火烛不当失火等为借口便可推得干干净净。
就算对方考虑影响恶劣不做此等手脚,日后自己和家人还要在京城生活,不时找点儿地痞流氓上门闹腾也很难受。
沈溪道:“找云伯来,再去请朱当家和六哥帮忙。”他本想去见谢迁,跟谢迁商量一下这件事,这样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见证,但想到谢迁这会儿很可能没在府中,要是到内阁去找人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还不如自行处置。
回到前院客厅,沈溪刚把官服脱下,没等他换上便装,外面有人敲门。
等沈溪到了府门口,才知道是唐映亲自带着人过来了。唐映笑呵呵地说道:“未曾料想,沈大人坚持不用我顺天府中人帮忙兑宝钞,倒是下官唐突了下官亲自过来,把银钱带回衙门。”
原来顺天府方面也有顾虑。
沈溪毕竟是东宫和日讲双料讲官,万一这个愣头青头脑发热进宫告御状,顺天府这边难免要吃挂落,如此一来原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动手脚的乡试,必然会成为朝廷监控的重点,到时候反而会更加麻烦。
所以,唐映受命带人过来把银钱抬走,销毁证据。
“嗯。”
沈溪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将书信一并还给唐映。唐映一行人举着火把离开,一点儿避忌的意思都没有,显得非常张扬。
明朝的南、北直隶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南北直隶的府和直隶州与十三布政使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