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珣陪阿措游历了七年。
这七年,他们到了长河落日圆的荒漠,到了杏花烟雨的江南,到了海产丰富的临海,到了山水奇秀的越州,看遍各地的美景,尝过各地的美食,足迹踏遍大江南北。
在第八年的冬天,他们决定回皇宫过年。阿麒寄来的信中写了,皇后在九月又生下一位小皇子,等着他们回去喝百日酒呢。
他们从眉山赶路回京,终于在除夕前赶回了宫中。
一大家子过了个其乐融融的年,孩子们都长大了,活泼可爱的孙子孙女们围着阿措和元珣,奶声奶气的喊着,“祖父、祖母,新年好。”
阿措听着他们喊她祖母,一边笑着,一边眼眶又止不住湿润起来。
祖母……
她如今也到了被人喊祖母的年纪,可那个可以让她撒娇卖痴的祖母,早已不在人世。
沈老太太于六年前去世,享年八十八岁的高寿。
那一天,是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那阴冷寒意仿佛侵入骨髓一般。
阿措握着沈老太太枯瘦如枝桠的手,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她掌心,她大大的眼中盛满泪水,摇着头凄凄的哀求着,“祖母,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沈老太太太老了,老的头发雪白,老的连说话都没力气,她试图握紧孙女的手,也是一点气力都使不上。
她只能睁着一双干涸的眼眸,努力凝着最后一点亮光,深深凝视着阿措的脸庞,声音苍老道,“乖,我家阿措最乖了……不哭啊……人都是要死的,祖母活到这把年纪也够了……阿措,往后你要好好的……”
阿措握着她的手,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捏得紧紧地。
生老病死,是人力所不能左右的。
沈老太太最后还是走了,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嘴角仿佛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走的体面又安详。
阿措趴在她的床边,哭的撕心裂肺,哭到没有力气,最后还是被元珣抱回去的。
那之后,她大病一场,养了一个多月,身子才渐渐恢复。
阿措原以为经过祖母的离去,她就已经能够平静接受一切的离别了,然而,当元珣在她面前倒下时,她才知道离别的痛苦没有最深,只有更深。
元珣是在元宵节的第二日倒下的。
头一天晚上,他还陪着阿措看花灯、赏烟火,第二日早上,他便起了高烧,奄奄一息。
御医们齐聚一堂,战战兢兢的诊断着,最终得出结论,“太上皇这是寒邪入体,引起的急症。急症险恶,臣等……臣等只能尽力而为。”
急症?怎么会急症了呢?
阿措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元珣,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眼前发黑,险些也要晕过去。
阿麒和皇后怕她伤心过度,想要劝她去侧殿休息,但阿措怎肯离开?
她不眠不休的守在元珣身边,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她已经没什么修为再度给他了,她不过一个才修炼成精的草木精灵,多年前帮他续了七天寿命,已经消耗完她大半的修为——
更何况这次,元珣并不是什么中毒受伤之类的,阿措心中隐隐约约有了某种猜想。
这种猜想在黑白无常来勾魂时,得到了验证。
“吾劝你莫要做无谓的阻拦,大梁皇帝元珣的阳寿已尽,不可再在人间停留。”
“果然是阳寿已尽了……”阿措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黯淡,起身朝着黑白无常盈盈一拜,“还请两位鬼差通融片刻,许我与他话别两句。”
“这……”黑白无常对视片刻,见这小妖精的态度还算不错,且这些年她在人间做了不少功德善事,也没为难她,只道,“半柱香时间。”
“多谢两位鬼差。”阿措谢道,再抬头,黑白无常已然不见了。
须臾,床榻之上的元珣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鬓角有些泛白,棱角分明的俊颜此刻才显出几分苍老与憔悴。
他那双灰青色眸子定定看向阿措,声音沙哑道,“你是在与谁说话?是鬼差来勾我的魂了么。”
阿措在他旁边坐下,将他抱在怀中,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滚烫的脸颊,她的心像是被烫到般,骤然缩了一下。
“是,是黑白无常。”阿措鼻子泛酸,强压着心底翻腾的情绪,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我求他们让咱们话别……”
“别、别哭……”元珣抬起手,将她眼下的泪珠拭去。
阿措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贴着,嘴上明明答应着不哭,可泪珠却控制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个不停。
元珣挤出一抹笑来,“都当祖母的人了,还这般爱哭。”
阿措也笑,“是啊,小哭包变成老哭包了。”
元珣道,“老了也招人疼。”
他都要心疼坏了。
但却没有办法,他纵使拥有无上权力,终究难抵生死命数。
“我能活到今日,已经很侥幸了。”元珣试图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