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车厢之所以是高出三等一头,主要是它的确是个车厢。三等车根本就是个有栏杆的敞车而已――连座位都没有,但是价格低廉到人人都承受得起,因而成了农民外出的首选,三等车上总是挤满了本地农户和他们带去市镇销售的水果蔬菜鸡鸭鱼虾和从市镇带回了的各种日用品。
林铭身手敏捷,上车眼明手快就抢到了一个座位。然后他就发觉这二等车里几乎全是剃发易服的“假髡”,他一个大明装束的人挤在中间显得很是突兀,林铭不觉暗暗叫苦:太失策了!早知道就买三等车厢的票了。
车厢里人很多,座位不怎么宽敞,林铭被两个归化民紧紧的挤在中间。连胳膊都没法伸展。他只好就这么忍着。
林铭左面是个年轻的大姑娘,倒是没剪短发,只梳了二条辫子,辫梢系着两根红色的布条子,她穿着蓝布的髡贼的衣裙,恬不知耻的露着裹着白棉袜的小腿。
按照林铭的概念:穿白鞋白袜是服丧的衣饰,然而这大姑娘穿得是黑鞋,还系着红头绳,显然不是。
“系红头绳,却穿白袜,还露小腿,真真是不可思议!”林铭腹诽道,却感到对方的大腿紧紧的挤着他的腿,肌肤的温热和弹性让外出数月,久未尝过肉味的试百户大人不免有了些生理变化――幸好大明的衣冠宽松,只要不是天赋异禀还不至于出乖露丑。
女孩子挎着个黄布小包,一坐下就从包里掏出个本子来默读,林铭心中好奇,斜过眼睛偷窥,却见是一本小书,上面印着都是宋体的方块字,每个方块字上还有些弯弯曲曲的符,林铭也算见多识广,知道这是红毛的文字。只是不知道为何放在方块字上。
看这女孩子的样子似乎是在学认字,林铭自己无事的时候也教家里的丫鬟小妾读书,不过这是种消遣时间的“雅趣”。女人有没有学问在他看来并不要紧――他的老婆嫁过来的时候便不识字,也不影响二人恩爱。
右面却是个瘦小的汉子,穿着油脂麻花的蓝布短装,一上车就把头靠在椅背上打起了鼾,头歪着歪着就往林铭的肩上靠了过来,弄得他叫苦不迭。
正在腹诽间,只听到窗外哨声连连,接着就是一声汽笛长鸣,身下的座位忽然一动,火车缓缓的启动起来了。
林铭多年之后还是很难形容第一次坐“火车”时候的感受,震撼这个词或许不大妥当,倒有些和他第一次骑马的感受差不多:即新奇又害怕。火车头发出隆隆声,车头喷着黑色的浓烟,拖着车厢在临高的田野中奔驰。冬天微微有些寒意的风吹在面上,反而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博铺往东门市的轨道是沿着文澜河铺设的,在历时差不多五年才完工的文澜河综合改造工程结束之后,这条原本丰枯水季水位差距极大的河流已经被运河化,依靠沿途的水闸、水坝、引水渠、蓄水池和风力和蒸汽的抽水机,文澜河大致能够常年保持在一定的水位,除了保证水电站稳定发电,还用来供应沿河的日常生活、工农业生产用水,也可以满足一定程度上的河运。河水波光粼粼,堤岸的护坡是用石块拼砌而成的,上面已经长起了草皮――种树容易破坏河堤,所以树木都种在护坡下面。
因为临高建筑总公司的规划人员有意将沿河设置为“景观带”,作为休憩娱乐的场所。除了工业区和码头区之外的河道两岸都进行了景观设计,不但有花草树木,也有少量的亭台楼阁类的建筑,浅吃水的内河拖船拖着鞋盒一样的运河驳船慢慢的行驶着,看上去犹如盆景一般。
林铭没来过临高,自然不知道文澜河过去是什么样。但是这条河是经过整治过得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想不到髡贼还有几分雅骨。”林铭看着沿河的风景,心中暗暗赞叹――自然,广州形胜之处不胜枚举,风景更是好过此地百倍,然而沿途建筑之规整,道路之平坦,村落街道之整洁,同样是云泥之别。只可惜水面浑浊,上面还漂浮着不少垃圾,完全不是一脉清流。
等火车驶过工业区的时候,河岸上闲情雅致就完全消失了,巨大的红砖房屋上沾满了黑色的煤烟,钢铁和陶瓷的管道总很交错,不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和隆隆的轰鸣。这里烟囱极多,黑色和白色的浓烟几乎将天空遮蔽。河边的堆场上是小山一般的煤堆、煤灰堆,无数大小不一的麻袋、木桶、陶罐和木箱堆成巨大的堆垛,上面覆盖着芦席。高达的铁吊机喘着白汽,将这些货物装到河面上的驳船上――水面上漂浮着煤渣和各种垃圾。
林铭还来不及产生感想,一股浓烈的烟味混合着酸味、臭味的怪味冲入他的鼻腔,呛得他连连咳嗽,忙不迭的掩鼻。心中暗暗咒骂这帮髡贼好煞风景!
火车开开停停,期间听了几处,每到一处,就有穿着蓝制服挎着黄布包的瘦小女髡沿着通道一路呼喊站名提醒到站的人下车,有人下有人上,车厢里始终满登登的。
正在腹诽,火车渐渐缓了下来,林铭见路旁房屋人烟渐稠,商铺也多了起来,知道大约是到了市镇,果然随车的女假髡来喊:“东门市到了!”
这却是个大去处,车厢里顿时下了一多半人,林铭也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