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长口沫横飞,黎遂球心中甚厌,特别是他将皇上说得如此不堪,更是令他震惊。然而心里却对他的所言颇有共鸣。他对当今皇上亦是腹诽甚多。特别是其中几位大臣的获罪,师友圈内论及大有为之鸣不平者。何况还有自己的老师,说起来亦是无端获罪,不但受了廷杖还下了诏狱,受了许多折磨,若非同年好友和太后求情,早就“毕命”了。
黎遂球忽然想到:这胖子虽然言辞粗鄙,常有不通之处。说辞却句句切中要害,特别是评论皇上的四句话“性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任察则苛刻寡恩,尚气则急遽失措”,简练精辟,决不是这个说话粗俗的胖道士能说出来的――也不是本朝一般的文人能有的见识。
一顶是有什么大儒已经投靠了髡贼――此人不但学识过人,而且必在朝堂上任过官职。
想到这里他不觉忧心忡忡。自然,以髡贼的绝顶财力,当初可以买得广州守军将城池拱手相让,再收买几个高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技不如人,连人心也慢慢散去。黎遂球不由的暗自神伤。
原本有心想再和崔道士分辨几句,此刻却已经完全是失了兴头。再说自己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探听髡贼的虚实,何必与他口舌相争?便冷哼了几声,不再言语。
没想到这崔汉唐更来了劲,接着大放厥词:“……这明国的天下原本危在旦夕。尤如人病入膏肓,欲求痊愈固不能,然细心调理,总还能拖些时日,延得几年阳寿。然而贫道观这些年来朝廷的施政,确是病急乱投医,滥用虎狼之药,正所谓扬汤止沸,抱薪救火,取亡有道啊!”崔汉唐毫不客气的说道,“不出十年,流寇必入京师,到那时,三军开城降寇,满城文武走避,撞景阳钟也召不来大臣,唯有一死了之,身边只有个太监……”
“妄言!”黎遂球再也忍不住这道士的胡说八道了――说大明要亡也就罢了,还将这亡国之日描摹的栩栩如生,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忍不住驳斥道,“大明虽兵戈扰攘,国事蜩螗,然太祖再造华夏恩德犹在,民心尚有可用之处,道长虽是澳洲人,与大明是敌国,亦不必作此危言耸听!”
崔汉唐“呵呵”一笑,道:“美周先生莫要着急。你即云贫道是妄言,就算是妄言罢了。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不过十年,再看今日谁是妄言。”
“这厮端的无礼之极!”黎遂球暗暗愤恨。不过这番来访也算受益良多,特别是听了一番“唯生产力”的高论,基本上也就理解了髡贼的基本治国理念――说穿了便是“趋利”而已。难怪去过琼州的人回来都说澳洲人“男女无防”“风俗淫奢”。
不过,他此刻无意和这道士纠缠这些,毕竟双方已是敌国,根本不是靠几句空话能辩出个是非来得,就算自己能驳斥的这道士倒头下拜,对时局又有何好处?搞不好先把自己和全家搭进去。
崔汉唐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番高论定能唬得这牡丹状元三观爆炸,纵然不是倒头便拜,至少也是对自己有一番“崇敬”。没想到唾沫费了无数,这黎遂球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始终淡漠着淡漠的语气――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颇为猴急。不由得心中着恼。然而为了他的“大计”,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亟须演说“澳洲制度之优越性”和“明国的体制问题”。
黎遂球倒是听得仔细,不时还发问几句。然而正如热恋的小伙和心仪的女孩在qq上对谈一般,大段的文字发过去,回复的却永远只有几个表情符号和“呵呵”,崔汉唐再也支撑不住了。不得不卷旗息鼓。
“md,这些酸子都该杀!不!全都要送去挖沙子!”崔汉唐看着黎家兄弟离去的背影,心里咒骂着。稍微能抚慰他心灵的是清警这次出去收获颇丰,随喜的款子已经收到了五百多元,还有不少大户打听到消息,主动要到观里来“随喜”。加上付盟从佛教和天主教两家弄来到钱财,起码能聚敛到一千元。
这一千元到手,除了给方非办酒席,搞会场布置,修缮新房……至少还能剩下一半来。正可以把各处的旧房都修缮一遍。弄得好的话,他计划中的道教小学的开办费也可以从中拿出来――教育口的人已经在广州踏勘,准备办理本地的学校。自己就得赶紧趁着这个热乎劲把事情办下来,这样以后就不愁没有后备人才资源了……
“主持,说法会就要开始了……”道生来禀。
“你让他们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今天又来了几个新人,是李秋水先生带来的……”
“不管谁带来的,且招待他们茶水便是,莫要怠慢。”
“是。”
“幸好读书人没有那么多的死脑筋……”崔汉唐嘀咕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广州名人的统战大体上不太成功,他原本计划招揽的一些本地的青年才俊,包括黎遂球兄弟,画家赵火享夫、陈子壮的长子陈上庸、欧必元的长子欧家贤、次子欧思贤、南海士子戴柱、吕非熊、陶标……
这里面的多数人在他的刻意笼络下,多少和道观都有接触。应该说以他“澳洲元老”的身份,只要是还打算在广州生活的,一般都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