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困难重重(1 / 2)

李幺儿这几年在外面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各路人士,阅人之术已非吴下阿蒙。见这年轻人眼里一瞬间有了火苗,显然起了攀附之心。不由地暗暗好笑:功名利禄之心果然是每个人的软档!想到自己只要乐意一言便可兴邦,一言亦可灭国,操弄普通人的命运犹如玩物,不觉心中得意。

想到这里,嘴角不由露出微微的笑意。说:“我来这里,为得是推广良种,改进丝业……”说着,把自己的具体任务详细介绍了一遍,“选择丰生和作为合作伙伴,自然也是看中你们在这一带从事蚕丝业多年,熟悉本地情况,所以想劳烦你把本地的蚕、桑、丝、织各方面都说一说。”

其实李幺儿已经多多少少的了解了一些这方面的情况,其中既有陈宣提供的材料,也有她自己走访丰生和的匠人、账房获取的信息。

但是她这些年来搞推广总结出来的一个重要经验就是在做田野调查的时候一定要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因为每个人说得情况多是有出入的,有些是故意撒谎,有的是无意识的修饰。而且这些信息往往还由于某种奇妙的“群体性心理”而趋同,给采集者带去完全错误的结论。

眼前这个年轻人既然是丰生和的少掌柜,又有多年的实际经验,他提供的信息即有全局,在细节上掌握也不会差,非常有价值。

要介绍本地情况,陈霖自然知无不言。道:“本地养蚕的人家不少……”

香山县在明代以前尚是珠江口的一片淤积的沙洲,明代才与大陆相连接,故而沙田甚多,因为地势低洼,也多鱼塘。这里与广东最古老的丝绸产区顺德毗邻,受其影响,农户多植桑养蚕。但是规模并不大。

隆庆开关之后,受生丝绸缎外销暴增的影响,本地的蚕桑户才有大幅度的增加,种桑养蚕才渐成风气,不过产量还是比不上顺德、佛山这些传统养蚕地区。

“除了香山、顺德、佛山,广州府的范围内还有那些地方有规模的养蚕业?”李幺儿问道。

“东莞也有,说起来,其实比本地还规模大些。”

“我看这里的条件不差,应该能养更多的蚕。”

“话是不错,只是我们这里的销量有限。养多了,生丝也无出路。”

“哦?”李幺儿来了兴趣。这些都是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得不到的情况。她继续问:

“我记得广州外销的生丝和绸缎很多。都是成千上万的装船运出去。怎么会卖不掉呢?”

陈霖说本地的蚕种不佳,出的生丝质量不好,不论内销外销都卖不出好价钱。

“别看广州、佛山那边机户挺多,可是有些品种的绸缎必须要用湖丝才能织--本地丝不够韧。”

“广州佛山的机户织坊有多少呢?你们本地呢?”

“这个,小人就无从得知了。大约一两千户是有得。本地机户大约有几十户,织坊只有丰生和一座--其实就是在广州、佛山织坊也不多。多是机户。”

这和李幺儿在广州得到的情报大致相同。按照广州市政府给她的材料,广州城内外共有“蟒袍行”、“十八行”、“十一行”、“金彩行”“广纱行”五大行,另有十几个小行,涉及到从缫丝、捣炼、撁经、炼染、织造……等全部工序,一户一机或者几台机的机户有二千五百多家,

如果加上佛山、东莞、顺德和香山这些属县,整个广州府的机户不会少于三千家。

单论生产规模和产量,广州府的丝织业在整个大明也算是名列前茅了,但是生丝质量制约了生产规模的进一步扩大。

“这么说你这里也需要用到客丝了?”

“只要做织花纹的绸缎,就必用湖丝。若是考究的,还得是瘦丝。”陈霖道,“我父亲也想过用本地丝替代,和织工想了不少法子,可是要么提花的时候丝经易断织不成,要么勉强织出来花纹粗糙难看……总之是不成功。”他颇有些无可奈何,“倒是听说过湖丝坚韧是因为收茧和缫丝的时候都是用火烘干,而不是晾干的。可是自己试验了下,虽然好些,却也还是不及湖丝--想来也是,这是秘法,岂能轻易叫人学得去?”

李幺儿却不以为然:本时空的人特别迷信秘方、秘术。实际上湖丝坚韧的秘密说出来并不稀罕,火烘只是一个原因,决定性因素其实是蚕种。

至于为什么只有湖州有这样的蚕种,无非是因为湖州作为蚕桑养殖业的主要产地,具有天然的规模效应。产业的聚集促进了分工的细化和技术的提升。李幺儿在杭州的时候,几乎走遍了江浙所有产蚕桑丝绸的县,无论是规模、技术还是相关的工商业组织,17世纪的苏杭两府都居于全国的首位。

“你们就没有想过引入湖州的蚕种吗?”李幺儿问。

“怎么没想过,”陈霖叹道,“奈何要蚕农改蚕种,难如登天!”

他说起父亲曾经从湖州买来蚕种让蚕农试养,竟然无一户愿意。后来只能自己雇用女工来饲养,也不知道是水土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养出的蚕大批病死,不仅亏折了许多钱财,也被族里的人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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