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崩坏(下)(2 / 4)

群臣蜂拥而上,俱言太过草率,处置也过于严重,请求减罪。

然而,和蔡邕一案的一笑了之不同,已经大权在握的天子直接起身回到北宫,将一群光着脚的公卿大臣弃在了朝堂之上!

同日,天子以之前司隶校尉被免职后一直空缺为由,将天下公认的酷吏,尚书令阳球调任此职。

满朝上下,全都无言以对。

再过一日,就是三月初一,大汉正式改元光和,进入了光和元年!

而这一天,公孙珣由于早早就找刘陶请了假,所以用过饭后便带上几个侍从,骑着白马,然后还拎着自己保存了大半个月,抽了芽后又快枯萎掉的那根柳枝,一路马蹄轻踏,来到洛阳城外……非是郊游,乃是为全家流放朔方的蔡邕蔡伯喈送行。

要知道,蔡伯喈天下名士,他叔叔位列九卿,他们家在陈留更是世代高门大户,所以哪怕是被全家流放,来送行的人也还是密密麻麻,弄的城外十里的亭舍大门口宛如一处集市一般……只不过,朝中最近局势很不好,天子的表现实在是让大家失望,然后又是送人家去流放,所以这集市上没人敢笑,反而个个面带愁容,甚至人人张口便忍不住落泪罢了!

公孙珣身份低微,等到一群公卿、宿老、在京两千石,还有他们陈留的老乡、姻亲家属挨个上去问候告别完了,这才好拎着那根已经没有叶子的干枯柳枝上去和对方‘折柳相别’。

话说,这蔡伯喈之前已然是和很多亲友哭的稀里哗啦,此时好不容易渐渐止住了泪水,面色微和,但抬头一看公孙珣,却又忍不住面色涨红,泪水涟涟:

“文琪是要以此来嘲讽我吗?”

刚要躬身行礼的公孙珣目瞪口呆,当即愕然反问:“蔡公说的哪里话?我今日诚心来送,怎么就是来嘲讽你的呢?”

“不是来嘲讽我的,为何要拿一根没有叶子的枯枝相送呢?”蔡邕闻言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枉我当日还想着若有不测,就把妻女托付于你,谁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当面揭短!”

公孙珣自然知道这没有一根叶子的枯枝有点不合适,但‘当面揭短’一词他着实茫然,便只好看向站在一旁的蔡邕故交兼举主桥玄。

桥玄拢了拢袖子,不发一言。

不过,桥玄身后一个眼睛细长个子矮小的年轻人却忍不住低头干咳了一声,然后轻声提醒了一句:“公孙郎中,桥公是髡刑流放……”

公孙珣恍然大悟,然后不禁回头看向了蔡邕脑门上那显得格外突出的帻巾。

“文琪果然不知吗?”蔡邕难得气顺了几分。“不过便是不知此事,也不该拿此等枯枝相戏吧?”

“哎!”公孙珣一声长叹,感觉解释道。“蔡公不知道,自从上次你喊我去你家中托付万卷藏书之后,你我不就都晓得你要迟早有今日之厄了吗?所以,等到尚书台那株柳树发芽抽枝之后,我便心生感慨,直接折了一枝来养在家陶瓶之中,静候今日相送。以示‘留’蔡公之意,发于诚心,而非应景敷衍之言。”

蔡邕也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连道对方有心,并将那枯枝接了过来。

然而人,枯枝到手,这蔡伯喈却不禁又是口鼻齐张,然后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又是为何啊?”公孙珣愈发无语。

“我是在想。”蔡邕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勉力答道。“文琪这次折柳相赠,虽然无恶心而有善意,但这柳枝叶芽丧尽,干枯无生……文琪,你须晓的,我今年四十有七,已经垂垂老朽,既无子嗣,又无妻室,如今还被髡刑发配朔方,所谓九死一生,和着柳枝何其像也?!这不是天意借文琪之手告我,此去必尸骨无存也!”

话到此处,这蔡伯喈却是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抱着这根枯枝大哭特哭,捶胸顿足,嚎啕不忌!

而听到蔡邕如此解释,这蔡氏被流放的上百口,无论男女,也是跟着一起放声大哭,就连那才总角的蔡琰也是不知所措,哭闹不休。

这还没完,见到蔡氏举族皆哭,那些来相送的人中,别的倒也罢了,那些蔡氏姻亲、弟子也都陪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洛阳城外的亭舍中,哭声震野,不说田野中春忙的农户个个驻足发愣,便是旁边小河上的水鸟都惊得飞了起来。

对此,始作俑者公孙珣只能尴尬无言,呆立当场。

然而,眼前这幅情形根本就不是装傻能混过去的,就在这时,坐在一旁马扎上一直没动弹的桥玄忽然伸出手来,直接拽了拽公孙珣的衣袖。后者无奈看去,却也只见到一张嫌弃至极的老脸。

公孙珣当然明白人家桥公的意思——你惹出来的祸你来平,且不说这么多人一起哭声音那么难听,光说这要是再这么哭下去哭岔气了,然后中风瘫一个……算谁的?

无奈之下,公孙珣只能长呼一口气,然后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将蔡伯喈的帻巾给一把拽下!

这下子,露出半个秃瓢的天下名士立即不苦了,周围众人也是惊愕当场,便是之前怂恿公孙珣止哭的桥玄也有些茫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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