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益德一时有些恍惚,但到底是忍耐不住:“敢问董君,如何拿一千郡卒收复郡南十城?”
董昭当然猜到对方会有此问,倒是放下捻须之手,在榻上拢手一声轻笑:“益德既有此问,那你可知郡南十城如今是什么模样?”
“来时路过,稍有知晓。”张飞正色答道。“所谓郡南十城,乃是指除去最远,也是唯一在漳水南面的广宗外,钜鹿泽以南八个县,十座城,而如今为许子远以官位相购,尽归于袁氏。我来时查看,每城各有所据,大城千五百众,小城千人,甚至千人不到,除此之外,挨着钜鹿泽东南向的浦落津小城那里,因为是顶在最前面,威胁瘿陶,堪称位置紧要,所以有许子远亲自坐镇,有约三千人……无论如何,合计得有万五之数。”
“说的不错。”董昭也跟着正色起来。“这其实便是以地方大族掌权的好处了……益德也曾久在地方,应该知晓,平常的官府倒有一半力气与这些地方大族对抗周旋,偏偏地方上的人力物力皆在他们手中,所以做起事来不免事倍功半,我这里与孙伉便是如此情形;而如今,袁本初待下以宽,乃至于许子远这般干脆将地方职务拱手相让,自然反过来事半功倍,这也算是与咱们君侯之间最大的不同了……不过,这种做法也是有巨大坏处的,也正是在下以为益德可以凭一千人马收复十城的根据。”
“愿闻其详。”张飞听得此言,愈发严肃。
“益德请想一想,这些人本就有地方之实,一旦又借着乱世被袁本初许了官身,也就是有了地方之名,那么名实兼备,便是一地之主了。”言至此处,董昭不由冷笑。“而既然为一地之主,自然威福自用,视本县本城为私产,视别县别城为敌国,并以治下其余大族为隐忧,再加上彼辈本是骤然得此大利,连印绶都不全,所以心中必然极度不安……换言之,此时此刻,这些郡南诸城,名为一体,其实各怀心思,相互提防,甚至坐在城中还要疑虑本县本地昔日故旧不服自己……一句话,此诚所谓上下左右前后皆相疑之秋也!”
张飞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却是缓缓颔首:“董君是说,我领兵前往郡南,若是进取的够快,让许子远这唯一统筹之人来不及反应,则彼辈根本不会守望相助,甚至于根本不会合流聚兵?”
董昭缓缓摇头:“进取疾速自然是要的,而且越快越好,但即便益德不能快速扫荡,也无须忧虑许子远能轻易回师聚众……不瞒益德,你此番南下我有两个小策相助,或许会有些效果,一为乱敌之策,一为惑敌之策!”
张飞怔在当场。
“乱敌之策,乃是说郡南那些大族,我素来知晓他们的根基,明白他们的恩怨纠纷,所以今日这一下午便已经按照他们的性情、实力,新旧交情、怨恨,写好了几十封伪作的书信。”董昭却不慌不忙,继续坐在榻上从容言道。“信中尽是合纵、连横、威胁、挑拨之言,益德一旦出兵,便会有数十名当地出身的吏员假做使者同时单独南下,乱送一气,届时联合着益德的军事作为,必然让他们互相生疑对立,甚至说不定会相攻相拒。而惑敌之策就更简单了……益德不妨除去军服,领一千兵从蒲津中间暗渡过去,先不要碰任县、平乡,而是假做许攸委任的官员,行到他们身后的广平、南和一带,再突然发动,肆意出击!”
说着,就在张益德愕然不知所言之时,董昭复又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放到了对方身前,然后面上却是显出一副心疼姿态:“益德请看,这是许子远卖官的文书,千石别部司马,盖有袁绍的车骑将军大印,十足真货,你持此文书,尽管大摇大摆,装作安平来的援军,从钜鹿泽嚣张南行便是,说不定还能诈开城门……唯独一个千石官职,却花了我足足两千贯!两千贯,比先灵帝卖的都贵,也就是许子远能卖出这个价来!”
隔了不知多久,张飞方才反应过来,却是并未着急收起这封文书,反而是直接下榻朝着董昭躬身一礼:“世事如棋,皆在智者所料,董君如此分划,简直将十城之敌戏于鼓掌之中,在下若不能为足下复郡南十城,怕是连一介武夫也难自称了。”
“益德不必如此多礼。”董昭见状也跳下榻来,赶紧还礼。“人有所长,事有所分,若无益德熊虎之姿作为倚仗,我这番筹划安排,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徒惹人笑而已,接下来还要看益德如何威风八面了。”
张飞闻得此言,一改之前的收敛,却是昂然相应,再不犹疑,宛如猛虎睡醒,猎豹弹腰一般。
二人既然议定,又都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那么第二日上午,张飞便直接出兵,带着司马芝,领着一千人连军服都不齐备的郡卒,只打着汉字大旗,匆匆往东南而行……据说是要往钜鹿泽东面的䜌县城中屯驻,去拒䜌县南面浦落津小城的许攸。
对此,昨日见到张飞,只觉得此人是个一勇之夫,且董昭依旧无能为力的孙伉倒是并无什么多余说法,该如何便如何,只是拿住司马芝随军一事,也派出其弟孙行作为副将随行军中而已。
然而,其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待这一千兵行到钜鹿泽边缘时,他的弟弟却是干脆被张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