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自诩中国通的老外差不多都一样,取一个自认为高深的中文名字,知道一些历史典故,再看过几本兵法,就以为知己知彼了。
其实中国人何其复杂,我们自己琢磨了几千年到最后都乱套了。
这次设计宜家,司马鹏泽手上有明暗两把锏。
暗里是一个他觉得天大的把柄,铺垫好了使出来,足可以直接把一个青年才俊打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江澈不得不就范的那种。
明里,司马鹏泽玩了一手很中国的“合纵连横”,凭借自身身份四处游说,联合了一批外资家电商,集体向宜家施压。
现在,当这个自认为把“中国人的关系学”研究到很精深的司马鹏泽正在对程晓咆哮发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新闻会发不出来?为什么你们的官员拿了好处,却说话不算数?!”
他撮合的那些盟友,见势不妙早就已经叛变了。
一等洋老爷的时代,他们固然能通过政策优待以及部分迫切渴望政绩,贪图私利的官员做到很多事,但是他们管不了老百姓的心思和双腿。
当群众的双腿走向宜家,当一股反进口的暗涌正在汇集,他们慌了。
偏偏这回能解铃的人,不是系铃人,而是当初被他们系上了铃铛的那个人。他是宜家江澈。
是黄土高原不跪,巍巍昆仑不跪,万里长城不跪,所以宜家江澈也不跪的那个江澈。
老外和代理商们找到江澈是在两天前,这并不难,难的是跟他说上话。据说那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人,一个很麻烦的人。
他们做好了艰难的准备,然后看到一些情况:
宜家江澈左手一个袋子,里头装着葱姜紫苏叶,右手一个袋子,装了水,里头有条活鱼在甩尾巴。
他负责开车,在商场里负责看包,在海边负责看包。
“所以,那真是两个很可怕的女人。”老外们感慨。
中国代理商们告诉老外,“在这个国家,有一种可怕的存在,叫你老娘,有一种更可怕的存在,叫丈母娘。”
鉴于江澈这边出行其实总有唐连招和陈有竖两尊大汉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群人这两天顶着大太阳到处跑,却连话都没能跟江澈说上。
还好,这一回,在海边烤了两个小时太阳之后,在落日海面的美妙风景和满地余晖下,江澈终于主动朝他们走过来了。
几个代理商拥上去。
“江总,我是……”
“我是……”
江澈接了几张名片在手,说:“明天宜家门店谈。”
然后就这么调头走掉了,走回路边,去开车门。
1995年,难得有人能在老外面前这么嚣张,江澈是一个。
偏偏老外们还拿他没办法。
他们作为地区负责人也好,作为代理商也好,背后都有总公司的业务计划和销售目标要做交代,一旦彻底谈崩,他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而江澈不怕,经过这一役,他满身旗子,除了自己谁都不敢轻易来拔。
…………
“小澈。”
“诶。”
“喝水。”
林妈妈把一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说:“阿姨明天就要回去了,走前想跟你说几句话。”
江澈坐端正,“阿姨你说。”
“嗯,先给你这个。”林妈妈打开行李包,取出来一条白色的毛线围巾,“是阿姨自己织的,织的不太好,你看看……”
人间六月天,江澈收到了一条围巾,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有的地方好像是故意跳了几格留着通风。
江澈欣喜不已地说:“谢谢阿姨,我一定戴。”
“嗯,那个,阿姨这两天听到看到的东西,其实挺多的,也想了很多。”林妈妈酝酿了一下,问:“能不能告诉阿姨,你到底喜欢静静什么啊?”
“这个……”江澈支吾了一下。
“想不出来对吧?”林妈妈说:“实话说,我也想不出来。”
“……”江澈笑一下,“不是,我只是在想,应该怎么跟阿姨你说。不说林同学的优点……大概这样讲,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做郑忻峰,静静也认识。有一回,他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说这两年在我身边的人,似乎每个都在变得不一样,只有您的女儿,还是原来的样子。”
林妈妈一时没听懂,困惑一下。
“我也在变,但是在您的女儿面前,我一直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江澈说完在心底补了一句:你的女儿,她是我在这个两世变换的世界里的一个坐标啊。
“哦。”林妈妈想了一会儿,很坦诚说:“老实说阿姨没听懂,但是看你说话的样子,好像这个道理很通,也很重要。”
江澈:“……”
“阿姨这么说吧。”一向没心没肺的林妈妈难得一次认真而且有些郑重,说:“我那个女儿,怕是拦不住了,何况我也不愿意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