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画面改变了。
就在宁缺抽出刀的那一刻。
…………雪停,风息。
朱雀大道很是安静。
观主看着宁缺,眼眸回复正常,却留下了一抹讶异。
他信的是道,对于杀戮这种事情,无爱亦无憎。
今日观主杀人无数,自有他的道理,他的需要。
他先前要杀宁缺,也是基于需要。
但他此时要杀宁缺,却是基于一种莫名的警惕。
这份警惕是那般的强烈,甚至让他的道心有些微摇。
他要杀死宁缺,这种渴望甚至快要变成本能。
但他感知到,自已与宁缺之间的空气里,隐藏着一些什么。
他不能晋入无距,便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死宁缺。
那么他至少不能让宁缺举起那把刀。
观主看着宁缺说道:“凡信奉……”
宁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要说话。
青峡前的书院弟子,听到这三个字,则一定能够联想起,天谕大神官颂读的那段西陵教典,那种与悬空寺讲经座言出法随齐名的道门神术。
宁缺没有死。
因为观主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
因为大师兄同时说了三个字:“子不语。”
说完这三个字,他脸色骤白,棉袄上溢出的血越来越多。
便是阻了这么一瞬,宁缺终于拔出了刀。
刀锋完全地离开了雪面。
看着他手中的刀,观主退了一步。
退便是走。
千年以来,只有他杀入长安城。
眼看着便能毁掉惊神阵,毁灭唐国和书院,成就不世之功业。
只要能够杀死宁缺,便能做到这一切。
对于观主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事情,自然是极大的诱惑。
但他却要离开。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任何不舍。
只有真正道心通明,不染尘埃的人,才能如此。
街上无风亦无雪。
观主不能前进,便向后退去,右脚退落地面,脚底便有风雪生。
风雪中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门。
只有无距境界才能看到的门。
观主的右脚踏进了那扇门,青衣顿时变得透明起来。
下一刻,他便要踏入虚空之中。
长安城里的天地元气,已被宁缺所乱,却依然无法阻止他离开。
宁缺不准备让他离开。
因为他已经拔出了刀。
刀锋离开雪面,出一声很轻微的声响,就像是蘸着油的毛笔抹过被篝火烤至滚烫的肉块,又像是蘸着墨的毛笔滑过雪白的纸面。
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柳下梅边,同时出数百声轻响。
像是琴声,像是弓弦振动的声音,最像刀锋出鞘的声音。
那是撇与捺磨擦的声音。
那是数百道乂字符所出的声音。
紧接着,是更多道刀锋出鞘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则是真实的声音。
东城猪肉铺墙上挂着的十余把杀猪刀,已经在皮革制成的刀鞘里寂寞了整整一天一夜时间,忽然间那些杀猪刀破鞘而出。
距离朱雀大道不远,某家宅院里的案板里插着把尖刀,刀上染着新鲜的血,不远处还有一锅炖肉冒着些微的蒸汽,忽然间那把菜刀从菜板里跳了出来。
两名少年躺在朱雀大道旁的血泊里,身受重伤,无力地靠着被雪水打湿的墙,虽然没有死,却已经无法再拿着身旁的刀和叉。忽然间,那两把柴刀和菜刀从雪堆里蹦了出来,落在了他们的手边。
宁缺拔刀。
长安城里所有的刀都拔了出来。
数百把,数千把,数万把刀开始展露锋芒。
雁鸣湖畔的冬柳在飘。
潭拓寺里的寒松躬着身。
磨刀石上积着着的雪飘了起来。
数百道神符里的其中一根线条,很轻微地动了动。
长街上残雪迷离,无数道凌厉的气息,陡现其间。
无形的门被瞬间斩成碎片。
观主身上的青衣出现无数道细微的裂口。
他以天魔境拟成的强大肉身上,同样出现了很多道裂口。
观主开始流血,开始流很多血。
宁缺举刀,说道:“我想杀杀你。”
说话间,有绝对凝结的天地元气从他的唇间喷出,变成半尺长的白雾,雾中有极小的雷电闪烁,还有他极为强烈的渴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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