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问道:“若斩不死怎么办?”
君陌说道:“那便是我死。”
他说的云淡风清,宁缺却听的惊心动魄,沉默不语很长时间后再次开口说道:“师兄,佛祖真的可能还活着。”
君陌断然不信,肃容教训道:“糊涂,佛祖早已涅槃,若他还在人间,老师怎会不知,昊天她又怎会不知?”
宁缺叹息说道:“她确实不知佛祖生死,不然为何要来悬空寺探看?”
君陌沉默片刻,说道:“那便先找到再说。”
二人回到湖畔的小帐篷里,桑桑正在睡觉。
原来昊天竟是觉得困了。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睛望着宁缺说道:“我饶他一命,就算斩了这道尘缘。”
君陌说道:“青峡之前,我便说过,我之命何须天来饶?”
宁缺语重心长说道:“尘缘不是想你斩,想斩便能斩,讲些道理好吗?”
桑桑坐起身来,看着君陌说道:“若讲道理,我极不明白,佛陀若要设局杀我,应是书院最想看的事情,你为何站在我这一方。”
她是昊天,自能从君陌的神情里知道他的倾向,至于她之所以不提宁缺的立场,那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宁缺的跟随。
君陌平静说道:“不耻。”
不耻便是不耻与其同伍。
宁缺的回答更直接些,说道:“书院丢不起那人。”
…………离开崖壁前的湖泊草甸,宁缺和桑桑在地底的原野间四处行走,想要寻找到佛祖还活着的痕迹或是已经死去的痕迹。
有时候在湖畔烤鱼的时候,他会想二师兄现在在做什么,是在拿着铁剑不停地斩杀贵族和僧兵,还是在和那些活佛不讲道理的讲道理。
在今后甚至可能是数十年的漫漫时光里,想来君陌都会握着铁剑,在这个悲惨的世界里不停搏杀,已经沉寂了无数年的佛土,必将掀起无数惊涛骇浪,奴役着数百万农奴的悬空寺,大概会因为恐惧而开始颤栗吧?
想着那些画面,便是冷血如他也觉得有些情绪激荡,恨不得与师兄携手并肩,只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即便做完了佛祖这笔买卖,再做完昊天这笔买卖,他还要回到长安去做人间的那笔大卖卖。
寻找佛祖的旅程继续,宁缺和桑桑走遍了天坑底广阔的原野,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两人变得越来越沉默。
未知令人不安,对原本无所不知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踏遍原野,再度归来,再登山峰,桑桑在林崖间的无数座寺庙来回,在那些静穆庄严的佛像前沉思,站在崖畔对着天空沉默呆。
在西峰,戒律院本堂,他们站在参天古树间,听板子重重落在僧人身上的声音,在东峰,他们站在崖石阴影里,看武僧不停跺着地面。
在峰顶的大雄宝殿里,他们看到禅定的七念,在殿后的草屋中,看到一名正在熬粥的瘦削老僧,然后看到了一座古钟。
峰间的悬空寺显得那样肃静而宁和,与峰下的世界截然不同,看着这些画面,宁缺很是不解,佛宗号称慈悲为怀,他们峰间静修,黎民在峰下受苦,坐在峰上想着峰下,怎能静心,又如何能够禅定?
在峰顶下方那道崖坪的黄庙里,宁缺看到了一位熟人,正是离开长安回悬空寺重新问佛的黄杨大师,其时桑桑正在别处,黄杨便只看见了他。
黄杨大师有些吃惊,宁缺简单地把这段日子的经历讲了遍,大师才明白世间已经生了这么多事,说道:“你还是早些离去为是。”
宁缺微微皱眉,问道:“悬空寺有事?”
黄杨大师摇头说道:“我不知有何事,所以应该有事。”
黄杨大师是大唐御弟,在俗世里的身份极为尊贵,这让他在悬空寺自然也备受礼遇,然而这些天来寺中供奉依旧,却没有僧人前来看望自己,给人一种感觉,悬空寺仿佛在刻意地隔离他,这让他觉得有些警惕。
在看到宁缺的那一刻,大师便知道事从何来。
在荒原上,桑桑把讲经座踩进坚实的大地,但座并未死亡,悬空寺知道她和宁缺到来的消息,也并不如何出乎意料。
宁缺并不担心,正所谓昊天在怀,谁是敌手。
黄杨大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却有些不一样的想法,解下腕间的那串念珠,递到他的手里,神情凝重说道:“我佛慈悲,亦有雷霆动时。”
在悬空寺里听着我佛慈悲四字,宁缺下意识里便有些不舒服,走到寺前石阶上,指着峰下被云雾遮掩的世界,说道:“那里可有慈悲?”
黄杨大师知道他在峰下的世界里行走了很长时间,说道:“无数年前,佛祖以极大愿力开辟佛国,于峰间起无数黄庙,又集无数罪孽深重之徒于此耕作放牧,以此供养僧众,得佛法熏陶,望能洗去他们身上的罪孽。”
宁缺说道:“都是放屁。且不说当年被佛祖掳来此地的凡人是不是真的罪孽深重,即便是也自有法度处置,他只是个修行者,有何资格定罪?即便那些人真是罪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