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或者意识再次向上飞起,飞临平静无波的气海处,依然如同撞击雪山一般开始沉默专注地进行数百次数亿次的切割,平静的气海开始翻滚,掀出惊天巨涛,如同沸腾,直至最后真的开始沸腾成遮天的水雾。
雪山气海融化蒸腾变成的水雾,在他的身体里依着某种通道缓慢运转前行,丝丝缕缕却又无缝不入,每遇着某处便会留下一些水雾然后凝结成露珠开始滋润。
随着那些水雾凝成的露珠不停滋润,那些身体部位开始分解重构,就像是一间旧房子被拆开然后重新建造,只是重新修建起来的房子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结实,廊柱相撑,根本不惧雨打风吹。
宁缺感觉到随着那些暖意流淌过身体,仿佛有无数的力量正在重新灌注进自己的肌肉骨骼里,这种感觉很舒服很好很强大,令人迷醉不愿醒来。
斑驳石墙上的剑痕还在缓慢流转。深刻剑痕里的剑意还在不停进入他的身体,化作无数柄小剑不停轰击着雪山气海,滋润强大着他的身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处于痛楚和迷醉感受中的宁缺,心灵上忽然掠过一丝阴影。纵使在空明的状态中也感觉到身体变得寒冷起来,因为他忽然想到某件事情,开始生出极大的恐惧。
如果任由这道磅礴剑意继续下去,自己的雪山气海岂不是会被戳烂?自己千辛万苦才打通的那些气窍如果消失,那自己还能修行吗?
因为恐惧。因为不安,他骤然惊醒。
他不安看着墙上的斑驳剑痕,一身冷汗,手掌与刀柄间冰冷滑凉。
这些剑痕,这些剑意,便是小师叔的浩然剑。
他终于明白了莲生大师说的那句话。
修浩然剑,在于胸中那股浩然气。
而要修练浩然气,需要背弃昊天,甚至与昊天为敌。
与昊天为敌,便是魔。
而小师叔在握住这把剑的那一刻。便已入魔。
所以小师叔最终受天诛而死。
自己已经悟了浩然剑意,如果再接受剑意入体为气,便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
也便入魔。
继续小师叔的衣钵是光荣而骄傲的事情。
然而却也是世间最危险的事情。
便是小师叔这样的绝世人物,一旦入魔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结局。
如果自己学会浩然剑,还能在世上存活几日?
……
……
宁缺惘然四顾。
骨山里,老僧沉默运着魔功,叶红鱼在他身下昏迷不醒。
莫山山见他终于醒来,艰难一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昏倒在了地上。
夜色早已铺满山外的世界。房间里黑暗无比。
他执刀站在骨山前,冷汗湿透棉衣,沉默不知如何前行。
斑驳石墙上的剑痕停止流,沉默等待。
体内的剑意缓慢停止流淌。沉默等待。
他的意志也在沉默等待最后的决定。
一旦入魔,便是莲生这样的人物最终也只能藏匿于黑夜之中,若要像小师叔傲然行于世间,无论修行到何等境界,最终结果依然是遭受天诛而死。
宁缺抬头看天,却看不到。只看到了冰冷的石墙和黑夜的色彩。
对于修行者而言,这是最艰难的决定。
对昊天的敬畏,会让他们根本不敢触碰那个黑夜的世界。
即便是对昊天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的修行者,基于生死间大恐怖的大考虑,也会十分挣扎,大概会苦思冥想半生白头,也得不出最后的结论。
似乎思考挣扎了整整一生那么长。
事实上只思考了三十粒葱花从小手心里落在煎蛋面上的时间那么短。
他要活下去。
他要和某人一起活下去。
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与之相比,昊天只是一坨屎。
狗屎。
……
……
宁缺举起朴刀直至与双眉平齐。
此生最后一次拜天。
然后落刀。
刀锋落在石墙上。
落在小师叔当年留下的剑痕上。
腕转刀锋动,依着两道剑痕,向左一撇,再向右一捺。
刀锋之下磷火纷舞而起,仿佛星星离开夜穹。
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那道正在沉默等待的剑意骤然而起。
无数柄小剑凝在一道,自气海而下,劈开雪山。
就在这一瞬间,宁缺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识海里念力犹在,却不再弹琴付诸天地听,而是在身体内创了一个美丽的新天地,那个天地里有树有湖有山有海,只待生命在这里繁衍丰美。
雪山气海之间多了一条通道,那条通道似乎一直存在,只是被堵塞遮掩,无法看到,此时却终于展现了真容,磅礴剑意化为某种实质般的气息从那条通道里呼啸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