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武则天这句自相矛盾的话,狄仁杰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甚至没有半点迟疑,马上问道:“天后认为,他不可能自缢?”
武则天道:“他不敢!”
狄仁杰又沉默了,令人死,不敢生;令人生,不敢死。这要怎样的威压和手段!
武则天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话风一转,又道:“朕相信苗神客是不会自尽的,除非有人相迫,这其中必有蹊跷,你去帮朕弄个明白!”
狄仁杰站起身,拱手道:“臣领旨!”
武则天道:“此非朝堂,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她瞟了一眼许良,道:“你去从‘百骑’里面抽调几个精明能干的人,听从狄国老调遣!朕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背着朕行事!”
许良赶紧道:“臣遵旨!”
这边武则天又向狄仁杰问起江南道的一些事情,许良见已经没有他的事了,便退出武成殿,到了外面对黄旭昶道:“走吧,咱们……”
一抬头,冷不丁看见杨帆在不远处逡巡,便压低嗓音道:“他怎么在这儿?”
黄旭昶道:“谁知道他来干什么,本来说今日告假去探望白马寺怀义和尚的,结果方才看见他跟地官衙门的狄侍郎还有天官府的苏员外郎一块儿走过来,听说旅帅您在里面,就说要陪咱们一块儿回去,嘿!这人虽然来头不小,倒是懂些规矩的,不似那般狂妄的世家子。”
许勇暗暗苦笑,心道:“他算什么世家子了,可是恐怕弘农杨氏长房嫡子也没他这般威风吧。上官待诏、武大将军、怀义大师、狄侍郎,苏员外郎、野呼利……”
一想起他那些关系和后头,许勇就头大如斗,他叹了口气,道:“你唤他过来吧,咱们回玄武门!”说罢,愁苦的神色一扫而空,腰杆一挺,嘴角一抿,笑得天官赐福一般,很慈祥地看着远处的杨帆。
……“哈哈哈哈,有趣,着实有趣,可惜老夫当时不在洛阳,不曾亲眼瞧见如此盛况!老夫虽不擅击鞠,却也甚为喜欢的……”
狄仁杰一边走,一边对杨帆笑着说道,两人正说到上元节击鞠的事。杨帆傍在狄仁杰身边,周围还跟着六七个“百骑”侍卫,个个身着便服,腰间暗藏利刃,行止之间,隐隐然把狄仁杰护在了中间。
杨帆正跟狄仁杰谈笑风生,说着上元节时与吐蕃人大战的事情,突然前方有人叱喝着:“闪开,闪开,闲人回避!”
杨帆和狄仁杰抬头看去,就见一队差人开道,中间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人,方面阔口,浓眉重目,颌下一部乌黑的浓须,极具威仪。
杨帆认得此人,正是洛阳尉唐纵。
狄仁杰摆摆手道:“我们退到一旁!”
杨帆依言与他退到路旁,就见唐纵率人头前开路,后边竟是一群士兵,看他们风尘仆仆,满面风霜,一身戎服也远不及京城驻军的鲜艳,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赶来的。
他们荷弓佩刀,手执长矛,护拥着一排囚车。那囚车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精神萎顿,蜷缩在车中,也不向外张望。只有最前面一辆囚车中立着一条大汉,这大汉身穿白色囚衣,身长七尺,魁梧之极。
看他脸上的皱纹和饱经风霜磨砺的肤色,怕不有五六十岁了,可是头依旧浓黑如墨,乌黑的头披散下来垂在他宽厚的肩头,因为久不梳洗,已然腻结成一绺一绺的,显得比较肮脏,可是配着他那雄壮的身躯和粗犷的五官,反而更增此人气势,使他看来犹如一头雄狮,虽在笼中,也叫人望而生畏。
一眼看清此人,狄仁杰的脸色登时凝重下来,捋着胡须的手也停在那儿,眼神定定地凝视着囚车上的大汉。
衙差们耀武扬武地驱赶着街上的行人,大声叱喝道:“闪开闪开,车上押解的是朝廷重犯,谋逆大罪,谁敢挡了道路!”
囚车压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辘地向前行进,那条大汉双足牢牢地扣着,身体站得笔直,就像一尊石敢当。随着囚车的摇晃,他的脖子不时磕在牢笼上,可他的脸却像石铸的一般,没有一丝变化。
此人怕是并非不想坐下,而是他所乘的囚车顶部做得如同一具平放的枷锁,正好卡在他的脖子上,他根本无法坐倒。
杨帆看了狄仁杰一眼,又看看那囚车上的大汉,低声问道:“伯父认得此人?”
狄仁杰捋在胡须上的手轻轻地放下来,沉重地点了点头,低喟道:“此人……是当朝燕国公,河源道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
杨帆道:“听这名字,似乎不是汉人?”
狄仁杰点点头道:“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已降我大唐数十年了,数十年来黑齿常之为我大唐镇守西陲,屡建战功,纵横青藏,所向披靡,数破突厥威名震天下!”
目送着远去的囚车,狄仁杰沉声道:“老夫还记得当年吐蕃攻陷西域十八羁縻州,又联合于阗攻陷龟兹的拨换城,我朝出兵十万,先胜后败,战士伤亡殆尽。之后,我朝再度集结十八万大军,却因主将无能,中了吐蕃诱敌深入之计,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