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冼植朗一样坚信大唐必然会获得最终胜利的人,还有很多。
有些人已经死在了昨夜的战斗中。
有些人还有战斗。
一名唐将,挥刀把一名燕侍卫的脖子砍断一半。
他是大唐东北边军锋营统领,姓胜名永利。
他的名字很吉利,尤其是对于一名将军来说,无论是先帝还是夏侯大将军,都很喜欢在战报上看到他的名字,于是他的名字在战报上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牢牢掌握着东北边军最强大的重骑营。
当然,哪怕他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子,也不可能只靠一个名字,便在军中升到这样重要的位置,胜永利很善战善于胜利,这才是关键。
他这辈子在战场上杀过很多敌人,有燕国的、有宋国的,有左帐王庭的蛮人,也有南归的荒人,但此时想来,加起来竟都没有昨夜一夜杀的多。
牌楼倒塌,锋营遇伏,他持矛上前冲杀,矛断便换了刀,右臂遭了一锤,肩甲都有些变形,于是他把朴刀换到了左手。
朴刀不知与多少草原骑兵和燕军的骨头摩擦撞击过,出现了很多缺口,然后就在那时,他看到了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
他带领着自已的部属,继续向前冲锋,继续杀人。
他不记得自已究竟杀了多少敌人。
他只记得那些骄傲的西陵神殿护教骑兵,最后脸上只剩下了惊恐和绝望。
他只记得所有敢拦在锋营之前的敌人,都变成了尸体。
这一杀便杀到天亮。
他也已经从牌楼长街,杀到了皇宫里。
这段回忆很血腥,也令他感到很愉悦。
鲜血从头顶的伤口里不停淌下,蔓过眼眸,胜永利的视野已经变成了血红一片,满是秋树的燕国皇宫,再也显不出丝毫美丽,只有血腥。
他已经很疲惫,但想着大将军的军令还没有完成,所以他拖着受伤的右腿,用缺了半截的朴刀支撑着沉重的身体,继续向皇宫深处走去。
胜永利没有回头,便知道跟随自已杀进皇宫的部属都已经全部牺牲。
因为他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胜永利不在乎,他继续向前。
血色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几抹明亮,应该是别的唐军杀进皇宫,想趁乱点火烧宫,可惜的是,经历了连场大战,还能杀进皇宫的同袍人数实在太少,火势很快便被宫里的侍卫和太监扑熄。
胜永利摇了摇头,有些遗憾。
然后他看见了一道朱红色的宫门。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把半截朴刀夹到腋下,把沉重的宫门推开。
门后是一座偏殿,偏殿前后很多惊慌失措的宫女和太监。
看到浑身是血的唐军,这些宫女和太监都惊声尖叫起来,太监的叫声,竟比宫女的叫声更加凄厉,更加悲惨。
胜永利怔了怔,把朴刀重新握回手中,看到太监宫女身后有个穿明黄色衣服的老头,下意识里觉得自已有些眼花,伸手揉了揉眼睛。
手指离开眼睛时,指腹上全是血水。
有勇敢的太监尖叫着拿起木棍向他砸去。
胜永利想要挥刀,却现自已所有的力量,都似乎在先前推开宫门的那瞬间使了出去,竟抬不起胳膊。
砰的一声闷响,太监手中的木棍重重击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两道深的伤口,流了很多血,所以多了这一棍子,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棍棒的力量,却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倒下。
胜永利摇摇欲坠,却盯着石阶上那个穿明黄色衣服的老头,不肯倒下。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老头儿。
能在燕国皇宫穿明黄色衣服的老头儿,只可能是燕皇。
杀了整整一夜,终于杀进了皇宫,找到了燕皇,眼看便能完成大将军交待的军令,然而他却已经没有了力气,马上将要死去。
胜永利很不甘心。
非常不甘心。
燕皇已经重病多年,随时可能毙命,全靠着长安城派过来的御医和珍药维持,如今陛下已经死了,这个糟老头儿为什么还不死?
胜永利愤怒地吼叫了起来。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中的半截朴刀,向远处那个糟老头儿掷了过去。
以身上的伤势来说,他早就应该死了,之所以不死,是因为胸口一直憋着那口气,身躯里所有的力气,加起来也没有剩多少。
朴刀破空,歪歪扭扭地飞了过去,没有接触到燕皇的身体,便落了下来,在地面上弹了几下,险些砸中燕皇的脚趾。
燕皇重病缠绵多年,又遇着唐军围攻皇宫,早已骇的神思不清,此时看着那血魔似的唐军向自已掷来飞刀,根本没有看清楚那刀落在何处,只听得一声脆响,吓的脸色骤然苍白,嘴唇乌,捂着胸窝软软瘫倒在太监的怀里。
“惊煞朕也!”
燕皇惊唤一声,双脚一蹬,便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