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十六年二月二十七,内丘县县城附近刚刚下完一阵小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因为道路湿滑,此时出门的人并不多,道路上只有三三两两打折纸伞的赶路人。
然而县城县衙门口却是人头涌动。
几十个身穿圆领春衫的读书人挤在那巨大的“告示”下面,红着眼睛看着上面写的内容。时不时有人满脸绝望地张大嘴巴,仿佛是看到了要人命的噩耗。
县衙两边的衙役们同样是神情灰败。他们耷拉着身体,把身体支撑在水火棒上面,似乎没有那根棍子支撑,他们就要无力地摊在地上。
读书人的外围围着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那些百姓显然已经知道告示上的内容,指着告示下面的读书人指指点点。
“变天了,当真是变天了!”
“这下子读书人全完了!”
秀才黄桂吉站在那一群读书人的中间,他再次把那红纸黑字的告示读了一遍。
“本县将于四月二十七举行公务员考试,主考公德,次考数学和文学。成绩优异者将有资格入官衙为吏。成绩突出者可以参加省考,省考合格者可以做官!”
如果说之前天子停了一年的科举,还只是一个预示着科举即将被取代的信号,那这一次公德考试日期的确定,就当真实证明了科举完全完蛋了。
科举本来就是几年一次,停止一年不代表什么。李植和天子的博弈云诡波谲,谁也不知道一年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假如到时候李植失势,天子重新控制局势也很有可能。但是如今公德考试正式开始,就意味着天下的形势一下子被定下来了。
公德考试将正式取代科举,成为大明朝选官选士的标准。
秀才、举人、进士们的满腹经纶,将成为完全无用的东西,甚至成为一段黑历史。
黄桂吉踉跄着往后面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一个童生的身上。
他突然抑制不住悲痛,在那告示下面嚎啕大哭起来。
“斯文扫地!圣人先师何在?乾乾天日之下,斯文扫地啊!”
他哭着哭着,涕泪横流,越来越悲痛。最后他竟无力地弯下腰去,趴在了地上。他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哭泣着,眼泪像是水滴一样不断落在县衙门前地青石板上,和石头缝隙中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黄桂吉的痛哭引起了巨大的共鸣。
其他的秀才、童生们一个个都是长吁短叹,齐齐哭了起来。这科举亡了,当真是比亡国了更让人悲痛。
如果说大明亡了是亡国的话,那科举被取消就是亡了天下。
国家亡了但儒教还在,无论哪个人来当皇帝都还是要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教治国。在原先的历史上,满清入关也没有改变士绅的免税特权,没有取消功名人物的特殊地位。士绅还是老爷,儒生还是衣冠。
但亡了天下,这天下的所有读书人就全完蛋了。
以后有功名的读书人再不受人尊敬,能写文章的大儒再也不能通过科举做官。读书人将从受人仰望的衣冠人物变成百无一用的书生。
读书人们在那告示下面越哭越伤心,几十人在一起嚎啕大喊,看上去就像是一群人在哭丧似的。
尤其是人群中的一个柳姓举人,那是无比的悲痛,眼睛里血红一片,似乎随时可能崩溃发狂。
马快周温登站在读书人的外围,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只是一个马快,但是久在衙门中做事,也自学了一些字,看得懂告示。
看到那以公德取吏几个字,周温登又叹了一口气。
得了,这以后自己的马快职位也算是完了,肯定要被通过公德考试的人取代了。
周温登把双手笼在袖子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童生、秀才和举人们,又不禁冷笑一声。
他周温登再惨,这些年也还存下不少敲诈商户得来的银子,还可以做一个富家翁。这些读书人失去了功名,就失去了一切,损失远比他周温登惨重。
周温登正在那里五十步笑百步,却突然看到一个挑着扁担的老汉走了过来。
那老汉是菜市场中的菜贩子,历来独来独往。周温登欺负他孤苦,曾经敲诈过他十五两银子。此时周温登眼看就要失去衙门中的职务,权势全完,那个老汉开始朝周温登发难了。
“周温登,你跟我去法院敲鼓,我要告你敲诈勒索,诈了老翁我十五两银子!”
周温登眼睛一瞪,上下打量了这老汉一番!
周温登已经不记得这十五两的事情了。这内丘城中被周温登敲诈过的人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他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记得?要是以前,周温登随时可以指挥弓手把这闹事的老汉打一顿,甚至把他抓起来。
但如今不同了,这告示一出来,全县人都知道周温登要失势了。那些弓手哪里还听周温登的调遣?再跟随周温登作恶,以后迟早是要吃官司丢性命的!
周温登正在那里瞪眼睛,却突然听到旁边一个中年人一声怒喝:“周温登,你在我的布庄抱走两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