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带着亲卫走在武清县漳河边,被那热火朝天的开荒情景惊到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朝不保夕,官僚士绅也不知道明天会如何,考虑事情时候目光越来越短浅,只琢磨怎么欺压没有背景的小农,各地的水利设施一塌糊涂。但有一点天灾,各地就能把小灾变成大祸,演出难民逃荒妻离子散的惨剧出来,哪里还有人去开发新田,去建水利设施?
但到了武清县,这里却是装水车修水渠,视野之内上万人干得热火朝天。那些贫苦农民在修水渠时候没有一点被强迫的感觉,一个个主动积极。尤其是其中一些,吆喝着张罗着,仿佛干这体力活是一件大喜事。
孙传庭看到一个妇女担了两桶水到工地上,在给其他农民递水喝。那喜气洋洋的主人翁姿态,让人觉得好日子就在眼前。一台圆柱形水车放在漳河边上,有几个在水车边歇息的农民试验性摇了摇,车了一些水到水渠里。那些农民见到了水,一个个乐得眉开眼笑。
这是哪家人牵头建的水利工程,我大明如今竟还有人组织这么大的水利工程,还有如此有锐气之地?
这还是兵荒马乱的崇祯十二年?
孙传庭停下了队伍,派了三个亲兵去工地上询问,问问这是哪家人在修水渠。
三个亲兵问了一会,跑了回来,孙传庭赶紧问道:“问清楚是哪家人了?”
那个亲兵半跪在地,大声答道:“问清楚了,大人,是天津的左都督李植开垦私田,修的水渠。”
孙传庭愣了愣,怎么又是李植。
这李植打仗厉害,打得鞑子闻风丧胆,怎么搞建设也这么出挑?这万余人在修的水渠,一看就是大工程。而且这还是官道边孙传庭看到的,那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工程?这可是大手笔。
孙传庭摸着胡子想了想,说道:“这李植修私田,是为自己牟利。这些百姓怎么干得这么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那亲兵说道:“大人,如今是农闲,那些百姓本来没事可作。但帮李植干活一个月能拿一两五钱的银子,每半个月就发一次从不拖欠,所以雇来的农民一个个干得卖力。而且这些农民中还有一些人是李植新雇的佃农,以后这田开出来就给他们种了,所以他们十分高兴。”
孙传庭想了半天,问道:“做个佃农,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个亲兵说道:“我也问了,那些农民说了,大将军家的佃农和别人家完全不同。首先是地多,一个男丁或壮女分二十亩田,其次是田好,有水渠灌溉可以浇足水,大将军还分耕牛,保证收成好。最后是地租薄,包括军田的税赋,将军大人只收三成地租,剩下七成农民们可以留下。这样算下来,农民要不了一年就能富起来!”
“因为如此,那些分到田的佃农才如此兴高采烈。”
孙传庭听完这话,愣了好久,讪讪说道:“这李植战场上杀鞑子凶狠,回了天津对农民怎地如此仁厚?”
不过他算了算,又大致算清了李植的账,啐道:“不过这李植开新田还是赚钱的,能赚不少。”
孙传庭似乎有些嫉妒李植的组织能力,冷哼了一声,挥袖说道:“走!到范家庄去看看!”
走到了范家庄地界,孙传庭却越来越吃惊。
那范家庄地界上似乎本来没有多少田地,有一些打井灌溉的旱田也因为军户逃亡抛荒了。但在几条小河边,却开出了大片的水渠灌溉新田。那些新田此时已经收了冬小麦,全种着一种低矮的阔叶植物。
那阔叶植物孙传庭认识,是洪承畴在陕西推广失败的红薯。因为红薯收成高,洪承畴在陕西强行要求农民栽种红薯,差点激起民变。但红薯和冬小麦轮作却是个不错的方案,收完冬小麦的几个月种上一季红薯,可以把半年的农闲期填上。那些红薯人吃多了不舒适,但是喂猪却是不错的猪食。
不过让孙传庭吃惊的却不是那些红薯,而是那些新田附近富裕的村庄。
那些村庄里没有草屋茅房,盖的都是砖瓦房子,十分坚固。而且那些房子占地都颇大,看得出来是经过一段时间后加建的,新建的房间和原来的房间用的砖瓦颜色有些不一样,组合在一起。
这些农民住得不错。
不仅如此,那些农夫走出自家院子,身上的短褐、短衣都没有补丁,不是全新的就是半新的。农夫们一个个气色很好,绝不像其他地方的农民那样瘦弱不堪。那些农家院子里挂着腊肉、鱼干之类的干物,这些其他地方的农民过年都吃不上的肉食,似乎是范家庄农民日常食用的平常物事。孙传庭一路观察,几次看到有农夫挽着裤脚,悠闲地坐在院子里抽旱烟。
农夫也抽得起旱烟?要在陕西,小地主都抽不起旱烟!
孙传庭走着走着,有种身不在大明的错觉。
等孙传庭路过一个乡镇集市,就更震惊了。那集市上人声鼎沸,买东西的都是附近的农民。集市上杀猪卖肉的,卖鸡卖鸭的,卖蔬菜佐料的,卖铁锅瓦罐的,卖布匹针线的,卖烟草茶叶的,卖米酒烧酒的,甚至有卖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