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镇百多户人家,五百来人,一夜间去了四十多个。
又都是攀连着亲戚的,因此到了白天的时候几乎是举镇哀恸。
在平时这绝对算是惊动州府的大案。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会有心思去管呢?
赵知府正打算北上,其下的三位府尹也忙着处理渭城的灾情。做完了这些还落不得好——终究是在你的辖区内出了这样的大事,未来可见黯淡。
因此到第三天的时候只从渭城来了一个捕头,带了三个公人。先找族老和保甲问了话。问完之后只当是天灾、翻了船,“不许再闹”。不然城里的大人们再添烦忧,“把你们统统拿了问你们个谋财害命”也未可知。
这一唬一吓……
就真的是哭诉无门了。
而这时候人们才想起杜子咢所说的神异事件来。
于是“洞庭君”这三个字,成为了白鹭镇出现频率最高的字眼儿。
正是李云心想要的结果。
如果真有“洞庭君”其人、且是一个强大的、低调蛰伏的大妖,那么白鹭洲必然有人知道他。或许不知道什么“洞庭君”,然而……一定有人听说过,或者直接、间接地同他接触过。
那么出了这样的事情,人们开始谈论他……很多陈年旧事也许就会被发掘出来。
李云心非常非常确信这一点。
因为他也在找九公子的“行宫”。
行宫这玩意儿,他已经略微了解了。于是知道九公子那夜收了刘凌的洛书古卷、羽衣,其实就是收进了自己的“行宫”里。但那“行宫”他未必带上身上,而应该是在某个地方……
李云心有从前九公子的逆鳞,曾经顺着那气息,去行宫“本该在”的地方瞧了瞧——
不见了。
有人在他之前拿走了那行宫。他之前没什么头绪,但现在意识到最有可能的,便是那洞庭君。
洛书和羽衣还则罢了。但还有那一块通明玉简。
竟然有人想要占他的便宜——这简直太不像话嘛!
因而成功讲这话题引起来之后,李云心这几日便在镇里走来走去,听人们说那洞庭君的事情。
眼下他坐在一间茶社里。细品一盏茶。
正是午后,阳光灿烂。天气不冷不热,暖风里有花草香。他坐在靠窗的桌边往外看就是洒满斑驳树影和阳光的青石板街道。再往西边看,可见天边白茫茫的光——那是阳光下的洞庭。
泪竹骨的折扇搁在桌上。半盏茶升腾着袅袅雾气。听见茶舍里邻桌的几个人在说洞庭君。
但一听便知是在胡扯。很多事情毫无逻辑常识,完全以人类思维来揣度妖魔。
不少人信誓旦旦地表示听说过洞庭君的事,或者身边的人听说过洞庭君的事。然而一旦细问就发现那个“我的朋友”、“我家亲戚”完全子虚乌有。
李云心听得有些烦,便打算起身去吃点东西。
实际上他现在吃东西,只是因为“馋”。他的身体即是神魂。受着愿力就可以变强。虽说可以摸可以碰,但心念一起,也是可以如同鬼魂一般穿墙的。但是那滋味并不好受。
然而这镇上并没有木南居,饭菜不合他口味。于是站起身之后略犹豫了一下子,想要不要施展神通去渭城找家馆子——古有梁某人远赴欧罗巴喂鸽子,今有李龙王神行渭水城打牙祭,也是一桩佳话。
但就在这么一犹豫的当口,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茶舍另一个角落的的声音。
“……出了这事,李道长那宴,就不好去了吧。毕竟家中还有事情要操办。”
“……不好说……说是新纳了一个美妾……不好推脱。恐他……”
这话原本并无异常之处,但声音却是压低了的。
便是这细节令李云心下意识地转了头,看那说话的人一眼。
只是这一眼,他就意识到事情有眉目了。
说话的三个男人都四五十岁,看起来家境富足。考虑到这镇上的人口数量、经济状况,应该都是一家之主,或者有各自的营生。通俗来说算是本镇中产阶级、精英阶层。这样的三个老男人聚在一起吹牛或者商量些事本也无甚异常之处……
但偏偏很多细节在告诉李云心,他们有点儿紧张。
并不是因为周围的环境给他们带来了压力,而是他们正在讨论的事情。眼角的细纹与嘴角、喉结都在共同告诉李云心这样一个结论——
他所谈论的,是一件很令他们期待、兴奋。却又令他们感到羞愧、不安的事情。
且提到了“李道长”这几个字。
李云心重新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拾起那半盏茶,安安静静地竖起耳朵听。
半个时辰之后,那三人出了茶馆。
李云心长身而起。也拍着折扇跟他们出了门。
街上往来的人皆有凄惶之色,那三人出门也脚步匆匆。沿长街走了一段路,直往西边去。李云心便越发知道自己跟对了人——他们是往杜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