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彤道:“看了。神医开了四物汤。”
他再熬不住了,想去看馨儿。
他想她,想她笑靥如花的小脸,想她牙尖嘴利的口齿,想她纤细娇柔的身子,甚至想她那晚吃醋赌气地模样,比往常更加惹人怜爱。吵架的事被他抛在脑后,再说他们以前经常吵架的,又算什么呢?还不是越吵越亲密。
可是他被禁足,出不去屋子。
更准确地说,他拉不下脸去见馨儿。
他便想给馨儿写信,让若彤送进佛堂。
若彤说她早去过了,棋妈妈亲自在佛堂守着,不许任何人探视,不知道给不给传信,不如她去问问。
他估计问也是白问,若是能传信,还不如让他亲自去探望了,因此摆手道“等我想想。”正想着,忽觉腿边有动静,低头一看,是墨云,正挨挨擦擦地跟他闹。
他脑子灵光一闪,道:“让墨云去!”
墨云听见叫它名字,立即把尾巴竖起来摇摆。
若彤忙说这主意好,说墨云跟她去过一趟,当时她被棋妈妈挡在外面,墨云却爬上假山,从墙头一跳就进去了,棋妈妈也没拦它,可惜它不能说话,不然托它问候少奶奶可不容易的很。
他笑道:“墨云不用说话。”有信嘛!
他便坐下,挑了馨儿喜欢的薛涛笺写信。提笔先写了三个字“小馨馨”,想了一想,觉得不够亲密,于是揉成一团,又重新拿了一张纸,再写道:“小心心……”
后来发生的事他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跟做梦一样:
他和馨儿通过墨云书来信往,吵翻了脸!
他被馨儿尖刻的言辞气疯了,然越闹得僵,他心里越放不下她,又不肯放低身段去找她,于是在信上做文章,每一字每一句必定要反复斟酌、反复推敲,字面意思很傲气,可是略一品味,便能品味出他的牵挂与求好之心。
那天傍晚时分,他让墨云送了信后,便焦急地等回信。
那个时刻真难捱,隔一会他就要问一次若彤,墨云可回来了。每次若彤都说,墨云才去一会呢,少奶奶回信没这么快。可是,他依然等得不耐烦。最后,他也不管禁足令了,使出下九流的手段翻墙越院,去接墨云。
他不敢去佛堂,怕惊动棋妈妈。
他就守候在墨云经过的半路等它。
等啊等,始终不见墨云回来。
他难受极了,馨儿还在生气呢。
他惩罚自己似得缩在花丛中,发誓不等到墨云出来就不回屋,馨儿生气,他也陪着生气。
一直等到快三更,却见狗儿从松园茅舍那边颠颠地跑过来,他虽疑惑,也大喜,一把抱住不放。
墨云受宠若惊,开心地又是摇尾巴又添他的脸。
他闻见墨云身上一股怪味,气恼道:“哪钻来的?弄这么臭!”他避开它,从它项下的荷包内取出书信,撒腿就往回跑,墨云跟在后面紧追。
回到房中,在灯下看见小馨馨熟悉的字迹,他激动得手都哆嗦了,然打开信后,他便呆住了。
馨儿这封信很简短,她说,她要离开他、离开王家,好聚好散,从此大家相忘于江湖、放过对方吧。
他不顾一切地冲到佛堂,已经人去屋空。原来,墨云是先跟着馨儿出去了,再被她打发回来送信的。
他痛悔万分,如果他早去佛堂,便能早发现了。
他带着墨云冲向山中,可是墨云跑到山道上,便原地打转,再不知去往何处。
他急得踢了黑狗一脚,怒吼:“馨儿呢?去找啊!”
黑狗呜呜叫,乱窜一气,还是没方向。
他忽然想起墨云身上怪异的臭味,难道因此受干扰、鼻子失灵了?他便带着狗去山泉边清洗。
墨云被他搓得一身狗毛都湿淋淋的,方向感并没有变好,跑跑停停,在山中打转。
王家大乱,派出无数人寻找馨儿。
这当口,那只关在松园茅舍的老虎忽然发狂,咬伤了医童,冲出铁笼,冲出王家,冲进山中。姚褀等护卫全部出动射杀,被它伤了两人,也没能阻止那场惨剧!
他永远不能忘记,他赶到那个怪石嶙峋的峡谷中看到的情景:一片凌乱的血迹,一团皱巴巴的杂着血骨和毛发的衣服!他希望那衣服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可是不行,那衣服他太熟悉了,即便被血染透也能认出是他家小馨馨的。
“馨儿——”
他觉得天空黑了,山峦崩裂!
他害死馨儿了!
他昏迷了一天,醒来也跟活死人一样。
东方倾墨用参汤吊着他性命。
那些日子里,他床边来来往往许多人、许多面孔,有哭的,有劝的,有骂的,他一概都置若罔闻,满脑子都是和馨儿的书信吵架,悔恨、绝望、眼中没有生机。
半个月后,他坐起来了。
老太太和母亲大喜,母亲更是衣不解带地亲自守候在他床前,伺候他、开解他、宽慰他。